他緩緩起身,回過頭,率先看到的正是方才應語的雲禪寺了悟。
了悟生得其貌不揚,卻也慈眉善目,仿若生來便帶著普度眾生的慈悲。
和容奚四目相對之時,了悟雙手合十,淡笑著唸了句佛號:“阿彌陀佛。”
他自然看到了容奚向來平淡無波的眼神中此刻帶了一絲探究,便斂下眉,往後退了一步。
由此,容奚便見到了這道陌生氣息的廬山真面目。
眼前之人同樣穿了一身再普通不過的雪白僧袍,卻如蒼山翠柏一般,若說是僧人,反倒更似神只,肩背寬闊,立如筠竹,面容雋雅俊秀,眉間一點硃砂,著實生得丰神如玉,朗豔獨絕。
他正微微垂首,雙目微闔,左手立掌於身前,右手撥弄著纏繞在手腕上的紫檀佛珠。
感受到注視之後,男人才微微掀開長眸,望向容奚,眼中亙古無波,卻又一派溫和。
但容奚卻在目光相觸及時,倏然感受到了令他瞬間蹙起眉心的壓迫之感。
而方才了悟側身時,分明面有虔敬。
那人靜靜地凝視著他,低聲道:“吾名釋生。”
男人的嗓音同他的氣息一般和緩,有如空谷幽澗。
容奚的目光頓了頓,方才以佛號回禮,而後望向已經站至那人身後半步的了悟。
了悟已乃雲禪寺主僧,名動整個修仙界。
但喚作釋生之人,此前從未聽聞過,更何況,還是這般人物。
了悟卻只道:“釋生已修得金佛之身,乃佛門佛子,此前從未入世。”
容奚怔了怔。
金佛之身?
原來如此。
僧人也屬修仙界,有別於仙法的是,僧人修煉的是佛法。
而能練就金佛之身,早已不是普通的僧人,距離修成真佛不過一步之遙,難怪了悟如此敬畏。
但佛子這樣的存在,已經數千年未曾聽聞。
原來竟是雲禪寺從未向外透露。
但這並不是他一個非佛門之人的修仙者應當過問的。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顯然是另一個疑問。
雖然,他已經大致能猜到。
“既如此,大師又為何帶著佛子前來青雲宗?”
了悟低眸一笑。
“當然是魔骨一事。”
兩人皆目視著對方。
與其說是魔骨一事,不如說是沈泱泱一事。
這十年間,對於沈泱泱,他們二人已經有過數次的意見相左。
所以,相互心知肚明。
了悟每隔兩年便會來青雲宗一次,遠遠地瞧上那少女一眼,當然,也會和容奚商討一些往後的事宜。
事關天下,越謹慎越好。
然而,了悟作為除了容奚之外的唯一一個知情者,當然也是唯一一個對容奚的變化一清二楚的人。
一開始,容奚和他一樣,對魔骨伴生之人十分忌憚。
後來卻發現這是一個再弱小不過的小姑娘。
兩人依照青雲宗宗主的閉關前的安排,讓她拜入青雲宗,成為容奚的親傳弟子親自教導,只為避免她的存在被魔族發現,與此同時,確保能在魔骨覺醒的最關鍵一刻,在伴生之人心甘情願的情況下,將魔骨抽離。
時光荏苒間,容奚這樣一個修煉無情決無情無愛之人,竟由初時的冷淡,變作愧疚,現在,已經是複雜得難以言表。
而事前他屢次提醒容奚要儘快找到他的命定之人俞青姝,男人也是毫無波瀾毫不在意,甚至逐漸讓他感受到容奚恐怕已經完全對伴生之人泥足深陷了。
皆說佛門和尚已遁入空門不懂情愛,但哪怕他了悟不懂,也看得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