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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教大哥給的“護身符”,成天惴惴不安地呆在家裡。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除了陳三娘和幾個鄰居老太太偶爾來陪母親高興高興、說幾句吉利話外,沒誰來打擾黃成的坐臥不安。

他曾想去交助教給他的“護身符”,後又作罷了,因他既懷疑它的效力,更覺得去主動投書很有點二次投降的卑賤。信中把他鼓吹成接受了深刻教訓而有了正確認識的人,他內心很不以為然。

信中所謂的正確認識,顯然就是聯派觀點。他覺得助教這人有點書呆子氣地主觀,因為現在他確確實實地什麼觀點也沒有了,說他是哪派都近乎嘲弄。他不知道自己才是個地道的蠢貨:助教如此誇他,只是為了保護他。

離開天安門廣場後,黃成腦子裡奇怪地變成了一片空白,與六六年秋天離開北京時的豪情滿懷相比,完全成了兩極端,他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極其渺小。

見骨瘦如柴、但全身完好的兒子回來了,母親高興得腳下生風,開頭那幾天,草鞋都暫且不打了,成天進進出出忙碌,精心地籌辦一日三餐,豬肉或雞魚,是對兒子每頓必有奉獻(不知她去哪兒買的肉票,也不知要為兒子奉獻到哪一年),而且烹飪方法頓頓力圖翻新,盡力給兒子補養身體。

她不敢對兒子問長問短,更不敢過問兒子今後的打算,生怕又把兒子惹煩了,只是惟恐節儉地大肆揮霍著這兩三年積攢下的微薄積蓄。她認為;這點錢本來就是兒子沒在家吃飯而省下的;現在終於有機會仍舊花在兒子身上了。她好象要哺養兒子一輩子。

兒子沒心思回生產隊,母親高興,她盲目地希望兒子不再去那遙遠的鄉下當農民,更不要再*了,竊望兒子將來就在城裡找點零工幹過日子,城裡不少沒工作的人,不就是幹零工一輩子供家養口的麼。她還打算,末了再去借點錢添上,給兒子制一套新衣裳。

平安地過了兩個月,黃成開始在街上露面了,有時是買菜,有時是看街邊的大字報解悶。群專部的人碰見他,或者老遠就移開目光,或者假裝無意地略微繞道,或者彷彿根本不認識他。

他回來後不久,林場的“毛澤東思想學習班”,便轉移到林場總場附近的一個鎮上去了,而且又嚴管起來,所以,那些瀘州知青他一個也沒碰見,這倒也省了一些嫌疑和麻煩。

在街上敢於和他打招呼或聊上幾句的,幾乎全是與他個人私交較好的、聯派的同學,而且多半是從生產隊偶然回來的,大家都上山下鄉了,沒什麼派性成見了。

黃成碰見過一次吳玉蘭的父親。那永遠善意謙笑著的老人,迎面看見黃成後,高興得眼睛一亮,更明亮和氣地微笑著,停步等候黃成。

老人想從黃成口中打聽點女兒的訊息,他以為黃成剛從外面回來,或許能知道一點女兒的情況。

女兒每個月按時來一封信,總說一切很好要爸媽放心,具體咋個好法卻很少寫。

這次已一個多月了,女兒還沒來信,他很著急,擔心有什麼事。

黃成佯裝淡漠地轉過臉,沒看見似的走過去了,面對陳營長的這個“老丈人”,不知該怎麼應對,更不知他要幹什麼,索性敬而遠之。

黃成在城裡已孤寂地熬了兩個多月,越來越煩悶。他驚奇地發現:一個人真正的家,原來竟是他的戶口和要賴以餬口謀生的所在地,否則,哪怕是在自己從小長大的環境裡,哪怕在親人身邊,時間長了,心裡也沒根沒底。

可是他又不想回生產隊。經過這段時間的風雨後,把青春獻給社會主義新農村的熱情和志向,已於不覺中消失殆盡,而且,他直覺得群專部在放長線釣大魚,在等待自己的可疑舉動,說不定出城就要被抓,那就更麻煩了。

但最根本的原因是:自己是被捆綁抓出來的,回生產隊去已沒臉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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