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走廊彼端傳來,幾名戎裝軍官大步而入,風氅緊裹,肩上頭上帶進來外邊的落雪。護士瑟縮退到一邊,眼見為首的軍官昂然在病房門前立定,“報告!”
“進來。”裡頭女子語聲冷淡而柔美。
護士覷著推門的機會,朝內張望了一眼,隱隱瞧見個婀娜身影,風儀入目難忘。
只這麼匆匆一眼,房門又被掩上。
窗簾密密遮掩,外面風聲呼嘯,天色已是漆黑。
許錚壓低聲音,“夫人,都準備好了!”
念卿一言不發站在窗邊,從簾子間隙看了看外邊,“雪越下越大了。”
她轉過身,已換上平常人家的藍花布襖,頭髮向後綰起,“子謙還發著熱,這種天氣能否捱得住全看他自己了。”許錚臉色也沉重,“我看那刀傷,是專用來刺殺的軍制匕首,公子受了這樣的傷仍能堅持到現在,著實令人佩服。”
念卿欲言又止,肩頭因心緒起伏而有些發顫。
雖不著一語,許錚卻明白她心思,“夫人不必自責,公子這樣隱瞞,也是為大局著想。此事全怪屬下失職,如果提早趕到便不會被人趁隙動手。”
“不怪你。”念卿搖頭道,“都是我大意,一心只提防傅家,卻未料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若再遲些說出真相,我真不知該如何應對,只怕那時做什麼都晚了!”
念卿止住語聲,咬了咬唇,肩頭卻仍微微顫抖。
跟在她身邊這麼久,許錚還是第一次見夫人如此失態。
即便是三年前,她以伶仃之身獨對狂瀾,九死一生間周旋,也不曾流露此時的彷徨。
許錚忍不住踏前一步,“夫人放心,只要有我一口氣在,絕不令夫人受半分委屈!”
念卿卻是茫然一笑,“你也瞧出我在害怕麼……你知道我怕什麼?”
許錚低了頭,欲言又止。
“他,知道你去接子謙的時間。”念卿垂下目光,直直盯著自己指尖,手指無意識握緊又鬆開,“東郊偏遠,我離開之後,他有足夠時間通知佟帥……你半路被阻截,剛好在那之後。”她臉色蒼白,目光散亂,言語條理卻仍頑強地保持著清晰,“侍從們不可能有差錯,否則我已不知死了多少次。傅家走漏風聲大有可能,但途中你被攔截又要怎麼解釋?旁人豈能神機妙算,猜到我會夜訪徐宅,猜到你從東郊出發……若是差錯出在這關節上,那便只有一個人能做到。”
“我也想過。”許錚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將一雙濃眉緊緊擰起,“您知道的,我對薛四公子素無好感,可若真是他出賣了您,那他,他演戲也未免演得太好……”
薛晉銘對夫人的愛慕是人所皆知的秘密,但第一次從許錚嘴裡挑明瞭說出來,仍令他面紅耳赤,似犯下了對督軍極大的冒犯。
夫人的話句句打在要害,莫說她自己無法反駁,連許錚也找不出比薛晉銘更可懷疑的人——他暗中為佟帥效命,而此時最不願看到傅霍聯姻的人,自然是姓佟的。除此,許錚心裡還藏有另一層揣測,卻不能對夫人說出口——若是因夫人的疏忽害死公子,督軍和夫人之間必然生怨,最樂於見到這結果的也是那薛晉銘。
夫人驟然站起身來,倚了身後鐵花床欄,手上緊緊握著那細鐵條,“可是,不應該是他!”
許錚聞言一愕。
念卿臉色依然蒼白,目光卻熠熠,“他已經知道,聯姻只是我敷衍傅家的謊話,根本沒有傅霍聯姻一說,佟帥大可不必擔心,更沒有道理無端與仲亨結仇。”
許錚略一遲疑,衝口道,“您肯定,薛四公子會相信您的話嗎?”
他這一問,似突如其來的冰雪灌頂,令她怔怔僵在那裡。
不錯,她又怎能肯定那人就是信她的。
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