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她的老爹爹留下兩甕酒,四百斤糙米。
姒大發瘋似地到處打聽,卻哪裡打聽得出下落?
東施更加寡言、更懶得出門了,她總是掛著西施送的貝殼,沒事的時候,常常把它貼在心口。
“你戴著它,就像每天把我放在心頭一樣……”
………【浣紗 (五)】………
“聽說西施被范蠡將軍看上,做了夫人呢!”
“胡說,我表哥去會稽當差,親眼看見西施哭著喊著被抬進了王宮。23Us.com”
“……”
小溪得邊上永遠也不會寂寞,儘管浣紗女許多都成了浣紗婦,儘管山上鑄劍師們伐木燒炭,讓溪水變得日復一日地渾濁。
坐著官船一夕消失了的女孩子們,尤其是讓她們又憐又愛,又羨慕又有些嫉妒的西施,是溪邊石上,女子們永恆的話題。
雖然眾說不一,但有一點大家都論定,她們是去享福了。
“唉,她們好福氣,哪裡像我們,種地打柴,浣紗做飯,還要做老婆,做娘,日子過得有什麼意思!”
“其實我的刺青比西施的好,腳也比西施大上足足兩寸呢,那些沒眼睛的官老爺!”
不知從何談起,又不知從何結束的話題在夕陽的餘暉裡慢慢地消融,又隨著村裡瀰漫的炊煙,淡淡地散落在每家每戶的飯桌上,飯碗中。
村口。
東施小心地換上一雙新鞋,扶了扶背上沉甸甸的揹簍。
“這麼晚了,她還趕夜路啊!”
“她要去會稽的,沒辦法,她那些小蟲兒吐的絲,織出來的布薄薄的,一撕就爛,四鄉八寨,沒人肯要啊!”
東施雪白的面龐上沒有一絲表情,她低著頭,穿過捧著飯碗竊竊私語的人群,緩緩地走遠,留下長長的身影,和人們意猶未盡的話尾。
“其實她的布又軟又白,看相還是不錯的麼。”
“哼,她的布看相倒罷了,瞧她的長相,白得沒半點血色,腰細得像胡蜂,連半朵刺青都沒有,看見她一張臉,便吃不得夜飯,哪裡還有胃口看她的布?”
“……”
那些嘈雜的聲音漸漸聽不見了,山野裡,惟有流水淙淙,蟲鳴啾啾。
月光照在東施的臉上和身上,肌膚衣衫,一片雪白。
東施整了整揹簍,雙手交合,握在胸前,一步一步地走著。
她總是掛著西施送的貝殼,有心事的時候,更常常把它貼在心口。
“你戴著它,就像每天把我放在心頭一樣……”
月光還如那晚一般皎潔,當夜蠶兒做的繭,已織成揹簍裡匹匹錦帛,可西施呢,西施在哪裡?
會稽城並不大,只有三個城門,一個街市。
國破之餘,新遷之都,能這樣也算不錯了,畢竟,街上偶爾還能看到車,市上偶爾也能看見肉的。
但東施的揹簍前卻幾乎無人駐足,不知是嫌人醜,還是嫌貨醜。
東施失望地抬起頭,卻一眼看見不遠處,蹣跚走著的姒大。
姒大也看見她,急忙垂下眼睛,尷尬地笑了笑,旋即臉色沉重起來。
東施望著他蠟黃的麵皮,深陷的眼窩,無言站起身走過去,遞給他一塊菜餅子。
姒大感激地看了東施一眼,又急忙把頭低下:“真、真不好意思,可我實在是餓了……”
背過身幾口咽完菜餅子,他含糊地道了聲謝,頭也不敢回,抬腿就走。
走不幾步,他突然回過頭來,雙眼閃閃發光:“你、你要看見鄭旦,就、就說我找她找得好苦……”
東施望著姒大的背影搖了搖頭,一轉身,卻發現一乘輕車傍道,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翻看著自己的揹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