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見神。”
《新約全書·馬太福音》的第五章第八節。這節經文在他的腦海中迴響,就像是一種譏誚。清心?心地純潔?哈!在他腦海中閃過的記憶一點也不純潔——因被猶太人迫害而在他眼前上吊自殺的發小,被炮彈炸得幾乎成血霧的戰友的血肉噴到他身上,還有被割喉砍頭前的敵軍士兵哀求他的寬宥……他以祖國的名義看到了太多,做了太多。一切的一切,成為陪伴他最長的朋友。
所以說,在戰爭中哪裡有純潔?在允許此等苦難的上帝又在哪裡?指尖輕撫著腰帶上磨舊的刻字:“Gott mit Uns”,意為“上帝與我們同在”。
亟待救贖的世人的上帝遠在他們千萬英里之外。
他曾經也是一位虔誠的信徒,但他的信仰早已動搖。上帝耶穌基督全部見鬼去吧!早在戰爭爆發之前,他就不再信仰基督教了,但他以前的信仰的一些殘餘仍然伴隨著他。
蒼黃燭光照在半新不舊的平裝聖經微微泛黃的書頁上。卡爾弓著背坐在鋪位上,兩隻手握住他親人寄給他的《聖經·新約》,沿著扉頁上壓印的題詞描摹著浮雕字樣——“獻給我最親愛的小卡利,願信仰永遠指引你,願上帝永遠保佑你。愛你的——祖母。”
一聲鬱抑的嘆息從他嘴裡鑽出來。
1943年春。
再次開赴東方前線。
隨著春季積雪融化,原本凍得硬邦邦的道路變成了混著雪的噁心泥沼,而空氣仍是冷絲絲的。車輛的隆隆聲與士兵們跋涉過泥漿發出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車輪卡在泥裡很難駛得動,不時要人去推它們。
卡爾揹著沉重的補給品,拖著更沉重的心臟,與他的連隊一起艱難跋涉。他環顧四周,看到一張張疲憊的面孔——一些是身經百戰的老兵,另一些則是像幾年前的他一樣面容稚嫩的新兵。
一名新補充計程車兵一腳踩空,臉朝下摔進了一個特別深的泥坑。一陣笑聲在隊伍中響起,夾雜著男孩怏怏的咒罵聲。漢斯把男孩拉起來時拍拍他的背,水從男孩的軍裝上流淌下來。
“小心點,弗裡施。”漢斯差點把他拍得再次滑倒“每個人都會得到他們應得的泥漿份額。這實際上是這裡的榮譽勳章。”
弗裡施擦了擦糊眼睛上的泥。“說得輕巧,又不是你摔了個四腳朝天!”
“你要學會一笑置之,否則你就會在這裡徹底瘋掉。”
“我已經要受不了啦。”
“你搞啥?你來這裡才多久?泥巴多得是,每個人最終都會在泥濘中接受洗禮,讓你成為一名真正計程車兵。”
卡爾忽然想家了——當然不是那個破家,而是祖父母家——他有時確實會想起慕尼黑,想起清新的空氣,想起充斥濃郁啤酒麥芽香氣的十月節,想起祖母剛烤出來的蘋果卷的香味。
“沒事的,弗裡施……我們會渡過難關的。”卡爾沉聲靜氣。“我們總是這樣。” 他的話更多的是為了他自己,而不是那個新兵,這是他無數次對自己重複的咒語,以度過無數的艱辛。
弗裡施年輕的熱情似乎沒有被泥漿和狼狽所磨滅。
“嘿,施瓦茨!”沒禮貌的小新兵到處亂喊人名字。“你見過真正的 t-34 坦克嗎?聽說那可是野獸——”
連隊猛地停了下來。
“看起來我們已經到達目的地了。”卡爾旁邊有人說道。他抬起頭,看到威廉。
“目的地?”卡爾重複道,他的眉頭緊鎖。他們沒有收到任何關於具體目的地的簡報。
“前面看起來像一個村莊——你看,那裡還有縷炊煙升起呢,肯定還有一些人在那。又是一個要叫我們‘清洗’的東西。”
“看來很快就會結束啦。”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