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斯用肘輕推了他一下,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你覺得艾麗卡的禮物怎麼樣?很貼心,是吧?”
“當然,漢斯。這……有點意思,”卡爾捏著鼻樑嘟囔道,“聽起來像是一隻發情的貓。”
他不忍心撒謊說他喜歡這種不堪入耳的嘈雜聲。
“哇——你的意思是,你愛聽咯?”
漢斯似乎受到了極大鼓勵,又開始高高興興奏起另一首曲子,這次的曲子稍微不那麼刺耳,它變成了一隻巨大的昆蟲,嗡嗡地敲打著他的耳膜。卡爾閉上眼睛,想象著搶過口琴,把它掰成兩半,然後把碎片塞進漢斯的喉嚨裡。但想到漢斯那雙睜大而受傷的眼睛,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停一下吧,為你的嗓子著想,讓你的嘴唇休息片刻,”卡爾挪動了一下屁股,試圖找到一個可以避開噪音的位置。“你可以找個機會給那些美國佬演奏一下,說不定這淒厲感人的琴聲,可以打擊他們計程車氣,讓他們想念自己的美國家。”他暗諷道,專注地盯著附近草葉上爬行的瓢蟲。
“哎呀……好主意,你這個英俊的天才吸血鬼!”漢斯這個蠢貨,完全沒察覺出他在嘲諷他。他把口琴塞回口袋裡。“不過呢,艾麗卡確實說過我不應該讓自己太過勞累。”一抹中學生的相思病微笑浮現在他的臉上。“她擔心我的一切。”
是啊,吸血鬼。吸乾了他的血,賦予了他痛苦思考的靈魂。卡爾嚥下了一陣苦澀。這不公平。漢斯性格開朗,對女友的愛意一覽無餘,他擁有卡爾想要的一切:一個可愛體貼的伴侶,一個無憂無慮的靈魂。一個陰暗的想法閃過卡爾的腦海——如果他……怎麼辦?但他很快就把它壓了下去。他不能傷害漢斯。他不能。至少是現在不能。
時間宛如子彈結束人們生命般快速,卡爾懷著既忐忑又有一絲希望的心情進入了高中。之前的幾年裡,他一直被孤立,受人明裡暗裡地排擠,偶爾還會被惡作劇或輕蔑的評論打斷。
然而現在,一些同學似乎被他吸引了。就像有人悄悄說的那樣,是因為他那高瘦的身材、有點稜角分明的五官和冰冷的藍眼睛嗎?他不確定。也許這是他無意識中建立起來的假象,一張冷漠的面具,有些人誤以為那是冷靜自信。
他想起他的初中同學們,給他起個噁心外號,名曰“鬼魂”,指的是他蒼白的面板和永遠低垂的眼睛。他希望高中能給他一個全新的開始。
他在學校走廊加快了腳步,心臟像蜂鳥一樣跳動著。是他的幻覺,還是幾個女孩在他身上逗留的時間太長了?他偷偷看了一眼附近窗戶上自己的倒影——藍眼睛,金髮,儘管他盡了最大努力,但還是頑固地垂在額頭上。這……好看嗎?這個想法對他來說很陌生。
16 歲的卡爾比大多數同學都高出一個頭,他成了竊竊私語和好奇目光的物件。在操場上互相嘲弄和獨自吃午飯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現在,一群女孩喜歡跟他待在一塊兒,從垂下的長髮縫裡偷偷地看他。
他不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也許是他的身高,突然的快速生長讓他覺得自己瘦長而尷尬。也許是因為他平時梳理得很整齊的金髮現在捲曲著一縷桀驁不馴的捲髮,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將其梳理整齊,就算剪掉也仍會翹起一撮金毛出來。
開啟儲物櫃,櫃門鏡子裡的卡爾也凝視著他——一張冷淡而又超然的臉,可以說是英俊無比。他的金髮是燦爛奪目的陽光,蔚藍色的眼睛猶如夏季天空的碎片,反射陰沉冬日普魯士的憂鬱,嘴唇經常抿成一條細線……標準的嚴謹沉靜德國人,雅利安人的完美典範。
他按照一位女同學給他的評價看自己,真是美妙的讚揚!真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呢,他喜歡被誇獎,所以時常回憶起那幾句話很正常吧?對吧……?
人在自我評價裡總喜歡添油加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