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的早晨就這樣度過,陽光潑進這間小宿舍裡,灑在那一棵棵擺滿小飾品的聖誕樹上,銀色的掛飾閃爍著微光,偶爾搖晃幾下;就連飾品都在偷笑漢斯的幼稚行徑。漢斯將那棵新買的小諾曼德冷杉妥帖地安置在坐落於窗前的書桌旁,又忙活了好一陣,把剩下的兩棵聖誕樹分別搬到卡爾的房間和辦公室裡,屬於艾麗卡的那棵還在安靜地窩在牆邊,等待合適的時機被送出。
“看吧,這才是節日的精神!我們應該用這些美好的東西填滿每一個角落。你的房間實在太冷清了,卡爾,我簡直替你難過——”
“我一點都不覺得冷清。”
“可我覺得冷清!”漢斯伸出手來,指指那個被擺在書架最顯眼的位置上的馴鹿小木雕。“——這是整個屋子裡最有人情味的東西了!”
卡爾毫不留情地撥動馴鹿的小腦袋,讓它調轉方向,黑洞洞的鹿眼面向牆壁。那晚他是喝昏了頭腦才會想把這個醜東西放在那麼明顯的地方的。真不該把海因裡希直接放進他的宿舍裡,這下好了,華而不實的聖誕樹佔據了他的房間一角,把這兒搞得像服裝商店的櫥窗一樣華美。也不知道小冷杉樹能燒多久。
瞧見卡爾把那馴鹿轉了個方向,漢斯立刻發出一聲“誒!”,宛如受到了莫大的冒犯。他邁了一大步,直接溜到架子前,熟練地將馴鹿又擺回了原位,甚至還小心地調整了好幾下角度——移一點點,就站直身子端詳它是否歪斜了——他要確保它的木頭腦袋正對著房間中央,像是某種隱秘的儀式。“這隻馴鹿是有靈魂的!卡爾,你不能這麼對它。”
卡爾懶洋洋地看著漢斯忙碌,背靠木椅。“它要真有靈魂,早該跑出我的房間了,免得被你這種人折騰。”
“馴鹿是不會跑的,卡爾。它忠誠又可靠,不像你這樣冷酷無情。”漢斯回過頭,語氣裡滿是控訴,“你知道嗎?如果馴鹿真有靈魂,它肯定會更喜歡我——至少我懂得欣賞它的美。”
它真該跑到你的房間去,你那兒裝飾已經夠多了,再多一頭木馴鹿也不算過分。“等它真被你‘感化’了,你別忘了寫信告訴我。”卡爾已經開始盤算這個聖誕之夜該如何度過了——是睡覺,還是睡覺好呢?
“別開玩笑了,卡爾!”他的朋友一臉認真的樣子。“你啊,就是缺乏審美情趣。馴鹿在你的房間裡,正是因為它覺得你需要它來點綴這單調的人生。否則,你以為它是憑什麼站在那兒的?”
“憑它只是一塊木頭,不能走動。”卡爾不慌不忙,抬起咖啡杯啜了一口。拿鐵咖啡已被放涼,口感完全不如剛沖泡好時來得美味,都怪漢斯老在擾亂他的清閒。他用眼角餘光瞥著這個熱衷於裝飾的行為藝術家那副“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表情。
“你簡直不可救藥!”漢斯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嘆了口氣,又低頭揉了揉額角,彷彿是被氣得頭疼。片刻之後,他忽然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卡爾頓時警覺起來。“不過,既然這個小木雕這麼折磨你……那要不我拿回去?”
他作勢就把他那雙罪惡的手慢悠悠地伸向木雕,還做著機械爪子反覆收放、抓拿的手勢。
“別動它!”一直注意著漢斯動作的卡爾,不假思索地從椅子上起來,手一揮就將馴鹿木雕撈到手中。“好了,它已經是我的了。”
“我就說嘛!你果然還是喜歡這個小玩意的。”
“我只是覺得已經送出去的禮物就不能再要回來了,”他為自己辯解,見漢斯沒有再想奪走木雕的趨勢,他才重新把它擺回木架上。“那樣太不禮貌了,也不夠尊重我。就算我有那麼一點喜歡它,那也是因為它安靜,不會像某人一樣在我耳邊不停地說些蠢話。
“那某人可真是委屈自己了!在這屋子裡努力讓一切變得有趣一些,結果還被人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