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試驗的兆頭。在各種級別的人物中間,他只是一位小人物,只能從這個靶場的傳聞中,得到從前那些試驗的種種內幕。人們堅信,這個靶場是神靈垂青的福地,凡送到這個靶場試驗的炮彈,多數會定型並投入生產。但七百公里外的另一個靶場,似乎有著相反的名聲,送到那裡試驗的炮彈,最後能定型生產的寥寥無幾。教授自詡與迷信勢不兩立,他一邊大罵這些都是胡扯蛋,一邊又拗不過廠方的求福心理。小組只得向北多跑七百公里,來到這個有成片耕田的好運靶場。
在灰暗天空的映襯下,姜夏與觀察小組的其他成員會面了,這些人要麼過分年輕,要麼上了年紀。組長滿臉疙疙瘩瘩,是一位幹了三十年的老向導。他先向小組成員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後交代說,我們的任務說形象點,就是在彈著點附近撒腿奔跑。姜夏左顧右盼,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這些人看上去都有些自卑,唯唯諾諾的,哪像教授渲染的那樣,是挑選出來的骨幹,倒像被身後那個龐大的陣營密謀拋棄的懦夫、病號、替罪羊。老向導的那張臉像塗滿泥漿,散發著歲月艱辛蒼傷的氣息,這個印象讓姜夏變得侷促不安。他勉強邁開雙腿,爬上了滿是塵土的越野吉普車——
第十一誡6
臨近打炮時分,藏匿在幾位年輕人心底的恐懼徹底甦醒了。他們慌得失了主見,抓耳撓腮,學著彼此的失措模樣。當一陣由弱轉強的轟鳴聲從天際傳來,恐懼把他們壓得差點窒息過去。慌亂中他們本能地跑到嚮導身邊。嚮導說完該說的話,趴在土坎上睡著了。這時,他對天空的聲音沒有反應,說到底,危險已經不讓他厭惡或警覺了。姜夏驚懼地聽見轟鳴聲變成了落地前的呼嘯聲,他想叫醒嚮導,又恥於說出口,當著眾人的面,他和別人一樣,都假裝是一條好漢。炮彈落地前的聲音格外捉弄人,單憑聲音,每個人都以為炮彈正朝自己飛來,撞地的一剎那,人人本能地把腦袋閃向一邊,以躲過呼嘯而來的沙彈。
第一發彈濺起的塵柱離嚮導不到十米,“嘭”的一聲悶響,嚮導像被觸動的鼠夾,猛地彈起。周圍的人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鍋口大的新彈坑旁邊。嚮導坐在土坎上,用手撲打著落在身上的沙土,徹底醒了。他馬後炮似的向年輕人大聲嚷嚷:“落角正好,不會跳彈的!”然後蜷起雙腿,享受般點上了他的長杆旱菸。他也許不喜歡聞新彈坑的硫磺味兒,他把手摳進地裡,抓起一把沙土搓捏起來,同時耐心地等著年輕人朝他轉過身來。彈坑在年輕人的腳下冒著嫋嫋熱氣,他們守喪般一言不發,眼珠子轉來轉去,相互彆扭地打量著。嚮導吸了一大口煙,舒服多了,他臉上的鎮定表情今後不知還要重現多少次,不過在沙彈落到腳邊這個事實面前,他的鎮定又顯得多麼缺乏說服力啊。年輕人實在心涼半截,很快醒悟過來:他們是在等死,沙彈幾乎落到了他們的腦殼上!這枚沙彈飛了幾十公里,僅僅偏了十米,可以認為它已經命中這些肉靶了。
姜夏漲紅著臉,率先跑開了。他不想再和嚮導攪和到一塊,那些預備好的讚詞和謝恩的想法,他早已拋到腦後了。什麼奇人啦,經驗啦,已經安慰不了他。他只想跑得離嚮導遠些,翻過一兩道沙堤,再遠些,跑出嚮導代表的死亡地帶。他聽見耳邊有了呼呼的風聲。他腳蹬旅遊鞋,腳踝粗大,那兒有小時候踢球留下的舊傷。奔跑中,他猛一趔趄,地上一塊角形石頭讓他的右踝又疼起來。他勉強跑了幾步,雙腳停了下來。他腦海裡出現了不太恭敬的念頭:騙子,騙子!江湖騙子!嚮導假扮是窺見了生死秘密的奇人,沒想到他全憑一點可憐的運氣。他,姜夏,沒日沒夜地苦幹,就是為了來享受這份不知誰導演的煎熬?的確,煎熬中連平時那寡然無味的校園空氣,也變得清香醉人,令人神往了。
其他幾位,稍後也反應過來。他們追著姜夏跑過來。跑了一百多米,他們停下來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