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科兒砰、科兒砰”地也吼成了一串。子彈密得使人不敢露頭瞄準,汪三隻能埋頭往外斷續放槍。
沒想到,安二彎著腰,一手託著殘缺的血下巴,一手扶著戰壕牆,“歐歐”地叫著,蹣跚地過來了。子彈打中了他的右下巴,右腮已經沒有了,血一條線似的往胸上滴,虧他還把那杆破槍背在背上。
汪三兩眼發黑,忙用槍口對著他的尊容:“找我幹啥子?快回去找醫生衛生員!聯匪都快上來了,快跑呀!”他聲嘶力竭,生怕安二過來,因安二已經陌生,成了令人不知該拿他怎麼辦的怪物了,而且聯匪的手榴彈已扔進了戰壕,正忙著打退他們,沒功夫管安二。早有“軍事條令”規定:正進攻的敵人沒打退,除衛生員和醫生,有戰鬥力的人是不準搶救傷員的。
安二聽話地轉過身,消失在小青岡樹叢後。
汪三聽見戰壕外山坡下聯匪喊衝鋒的聲音,忙往那兒連扔了兩顆手榴彈。這時,好象很遠的地方有人喊:“撤退了………!” 一瞬間,大家像從地下鑽出來似的,到處都有人猛跑起來。
汪三竄出戰壕,大步往陣地後的山下狂奔,周圍一片狼奔豕突,安二就這樣被留在陣地上了。
聯匪攻下山頭後,四下擴大戰果,搜尋處理還活著的紅匪,然後,數千名男女老少就順利棄城而去。他們像一條強悍的響尾蛇,開路前鋒所向披靡,後衛隊一路上把槍打得像放鞭炮,使潰散在黑夜中的紅匪們一個個噤若寒蟬!
第二天上午,大家陸續回到陣地,見沒逃掉的傷員幾乎都是被戳死的,有的腸子和肝都掉出來了,其中,也許安二死得最慘。
安二才爬出戰壕兩米多,一塊斷墳碑石板就結束了他逃命的爬行,好像是為了遮蓋那醜得嚇人的嘴臉,石板壓住了他的腦袋和肩背,使他的爛嘴陷在地裡。下巴的傷口雖大,但可悲的是沒傷著動脈而一時難以斃命,使他在石板下掙扎了好長時間,抓斷了指甲的雙手攥著兩把血泥,腳在地上蹬出了坑。戰友們把石板一抬起,“嗡”地騰起如煙的蒼蠅,轉眼,他頭上又萬頭攢動了,因天氣太熱。
安二今年二十一歲,是國民黨軍官的兒子,曾有人說他是殘渣餘孽。旁觀他這短暫的一生,或許就不該到這個世界上來。
他的反動老子,是國民黨團長,他的反動老孃,是山東的地主小姐。解放前夕,那太沒遠見的團長,託人把原本隨軍的嬌妻弱子送來四川老家避亂,自己竟節節敗退到臺灣而一去不能復返了。
解放後,他爹的家人親友為站穩立場劃清界線,把一口北方腔又讀過幾天書的小活寡婦視為異端,一個親叔伯堂兄有幸參加了土改工作隊後,還聰明地覺悟到了自己的北方嫂子可能是來川南潛伏的特務!儘管有關部門經調查後不予認可,但在民間傳說中,他老孃“美蔣特務”的帽子還是被戴上了,據說還能飛簷走壁打雙槍,而那個安二的長輩,則因此獲得了政治可靠的品質,後來當上了城關二小的副校長。
他老孃曾想回山東老家,但父母回信堅決拒絕,因他們是地主份子已自身難保,後來又想嫁人,不知咋的沒嫁成還成了個新聞,於是竟甩下安二投了河。
那天上午,三歲多的安二一覺醒來不見了媽媽,以為媽媽又到菜市上揀菜葉去了,餓著肚子等到中午。鄰居都吃完飯了,媽媽還沒回來,他到菜市去找,沒找著,回來取了個碗,搖晃到爺爺家坐在門檻上要借碗飯。老頭子不理他,老太婆從河邊認屍回來,才一把將他提進了屋。
小學與初中,安二和汪三都是同班好友,脾氣相投,幹什麼事都喜歡在一塊,而且兩人家庭成份都不好,相互間沒壓抑感。安二學習成績一般,但愛勞動,初二時還因此當上了班上的勞動委員,可惜他沒遺傳到絲毫的團長能耐,不敢安排指揮人而只知埋頭幹活,僅兩個月班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