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天一直覺得莫桃是不解風情的粗魯人,只是人很聰明,才能幾次三番和他對抗,這一番長談才知道莫桃才學其實不低,平時卻從來不見他用,不禁很是奇怪。
莫桃苦笑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是十歲以後才開始學文習武的。八風先生總說我啟蒙太遲,恐怕學不出什麼。你知道天悚文韜武略樣樣出色,而我不管怎麼努力,就是趕不上他。獻醜不如藏拙,漸漸地我就不太喜歡那些了。依我看,天底下能比得上天悚的只有你一人。若不是我娘,你說不定早已狀元及第,每日只需在家裡陪著嬌妻美妾,無論如何也不會在江湖上顛沛流離,夜裡還和一個敵人一起縮在沙漠裡瑟瑟顫慄。”
羅天沉默良久之後緩緩道:“你只是仇人,絕對不是敵人。”
莫桃失笑:“有區別嗎?”
羅天輕聲道:“當然有區別。仇本來是讀仇(求qiú),本義是同伴。《說文》中說,仇,讎也。所謂讎也,二人相當相對之誼。敵的本義是匹敵,指有利害衝突不能相容的人或事。”
莫桃還是覺得仇人和敵人是一樣的,又覺得羅天和莫天悚頗有些異曲同工之妙,都那麼能言善道,長於詭辯,忽然問:“我娘是不是對你很不好,一直虐待你?”
羅天又沉默良久,小聲問:“你很想知道嗎?”
莫桃點點頭。
羅天幽幽道:“你既然想知道,為何不問梅姑娘?她都看在眼裡的。”
莫桃不忿地道:“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問過她?”
羅天深深嘆息,緩緩道:“因為我知道你不敢!你怕聽見你不願意聽見的話。”
莫桃默然無語,再不出聲。
羅天笑一笑,深深嘆口氣,輕聲道:“人的脾氣是天生的,想必你很努力不問此類問題,可到底還是憋不住。其實你大可放心,你娘對我很好,甚至可以說比親孃還好。因此後來她到無錫來求我,我才會心軟把她介紹給婁師叔祖。聽我這樣說,你是不是感覺要好受一些?”
莫桃愕然,下意識地扭頭想看清楚羅天,可惜他什麼也看不見。
羅天嘆息道:“你多半以為我是騙你的。不,我沒有騙你。我爹孃去世的時候我還很小,我對他們的印象其實很淡,只記得我娘是一個很柔弱又很小氣的女人。我爹吃喝嫖賭什麼都來,就是不管梅莊的事情。我娘是個賢惠的婦道人家,賢惠得別人犯錯她也不責備,梅莊隨便一個下人都可以騎在她頭上。梅莊很快就敗落下去,是你娘來了之後才梅莊才又興盛起來。
“提到你娘,就不得不提我大伯。羅家始終人丁不旺,我還沒出生,我爺爺就去世了。我爹雖然僅僅是大伯的堂弟,但卻是在梅莊中長大的。大伯小時候體弱多病,大慈寺的老和尚說他是佛門中人,不捐身長不大。但是大伯是獨子,家裡捨不得,買了好幾個替身替他出家,可他的身體就是不見好,後來終於還是自己去當了和尚。說也奇怪,此後他的身體當真一天天好起來。我爹是他唯一的叔伯兄弟,後來我大爺爺大奶奶過世後大伯就把梅莊給了我爹。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伯出家非自己本意,我始終覺得他不像一個出家人,和尚當得一點也不清淨,總惦記著梅莊是羅家的祖業,經常回來說我爹我娘。小時候我很調皮,娘又很疼愛我,從來都不說我,所以我很任性。每次看見大伯說我爹孃都要想辦法報復回來,讓大伯很不喜歡我。你猜大伯怎麼對付我?他說我爹已經沒學好,不能看著羅家唯一的子孫也不學好,叫我去廟裡當小沙彌。
“那時候我也是錦衣玉食,和尚是不能吃肉的,還得掃地端茶伺候長老,沒兩天我就受不了逃回家。大伯追回家中,要不是你娘幫我求情,我肯定又被大伯抓回廟裡去了。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娘那樣又漂亮又聰明又能幹又厲害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