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著他度過這段困難的時間,鎮靜得像一座山。但是當家明來到的時候,我也至為震驚。我看著他良久說不出話來,一顆心像懸在半空。
「家明——」我哽咽地。
「我是約瑟兄弟,」他和藹地說,「願主與你同在,以馬內利。」
他剃了平頂頭,穿黑色長袍,一雙粗糙的鞋子,精神很好,胖了許多許多,我簡直不認得他,以往的清秀聰敏全部埋葬在今日的純樸中。
「家明,勖先生需要你。」我說。
「請勖先生向上帝懇求他所需要的,詩篇第二十二篇: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致缺乏——」他說。
「家明——」我黯然。
「我的名字是約瑟。」家明說。
「信上帝的人能這麼殘忍?」我忽然發怒,「耶穌本人難道不與麻瘋病人同行?你為什麼置我們不理?」
「你們有全能的上帝,」他的聲音仍然那麼溫柔,「何必靠我呢?『在天上我還有誰呢?在地上也沒有值得仰慕的』。『人都是說謊的』,姜小姐,你是個聰明人,你想想清楚。」
「上帝?」我抓住他的袍角,「我怎麼能相信我看不見的人?」
「『沒有看見就相信的人有福了。』姜小姐,我們的眼睛能看多深,看多遠?你真的如此相信一雙眼睛,瞎子豈不相信光與電,日和月?」
「家明——」我戰慄,眼淚紛紛落下。
「只有主懷中才能找到平安。」他說,「姜姊妹,讓我為你按首禱告。」
「家明——」
「姜姊妹,我現在叫約瑟。」他再三溫和地提醒我。
他輕輕按著我的頭,低頭閉上眼睛,低聲開始禱告:「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願你的國降臨……」
我叫,「不,家明,我不要禱告,家明!」
他睜開眼睛,「姜姊妹——」
我淚流滿面,「家明,我是喜寶,我不是什麼姜姊妹,在這世界上,我們需要你,我們不需要一本活聖經,你可以幫助我們,你為什麼不明白?」
「我不明白,」他平靜地說,「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麼?我不明白上帝?」我站起來問他,「他可以為我做什麼?你要我怎麼求上帝?」
「安靜,安靜。」他把手按在我肩膀上。
我瞪著他,苦惱地哭。
勖存姿的聲音從我身後轉來:「喜寶,讓他回去吧。」
我轉過頭去,看見勖存姿站我身後。我走到露臺,低下頭。
「你回去吧,家明。」勖存姿說。
「謝謝你,勖先生。」宋家明必恭必敬地站起來,「我先走一步,日後再來。」
女傭替他開門,他離開我們的家。
「勖先生!」我欲哭無淚。
「隨他去,各人的選擇不一樣。」他說。
可是宋家明,那時候的宋家明。
勖存姿重新把自己鎖在書房裡。
辛普森跟我說:「你出去散散心吧,去打馬球。」
「我情願打回力球。」我伸個懶腰。
「那麼去澳門。」辛普森說。
「賭?」我想到那個金髮女郎,她可以輸淨邦街的地產。我不能朝她那條路子走。
「不。」我說,「我要管住我自己。我一定要。」
「你每日總要做點事,不能老是喝酒。」
我微笑,抬起頭,「你知道嗎,辛普森太太,我想我已經完了。」
「你還那麼年輕?」她按住我的手。
我撥起自己的頭髮,用手撐住額角。「是嗎,但我已經不想再飛。」
「姜小姐,你不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