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這大院的主人估計以前權勢不小,照壁高大,甬道寬闊,看這個架勢,少說也有七八個大院落。正中一棟宗祠,上頭有幅姬姓楹聯:教稼田官,肇周家始祖;行仁者王,徙岐山古公。不過宗祠大門緊閉,估計也是好久沒修繕過了。唯一有現代氣息的,是屋頂高高豎立起的一截天線。
到了姬雲浮住的院子裡,他一開門,一股混雜了書墨香氣和舊蠹的味道撲鼻而來。這個地方,實在出乎我的意料。我本以為一代大儒形象,家裡應該是書畫在壁,處處梅竹,素淨木椅,可眼前這屋子裡卻是雜亂無章——甚至可以說有些邋遢。
這屋子頗為軒敞,光是大廳就有七十多平米,廳裡最多的東西,是書。大廳三壁都是頂天立地的實木書架,上面書本擺得滿滿。還有更多的書,被塑膠繩一捆捆綁好,堆放在地上,其他地方如沙發旁、茶几底下、三角櫥的邊縫、花盆上頭,也都擱著兩三本書。那些書半開倒扣,似乎是主人看到一半隨手放下,就再沒拿起來過。放眼一望,真是密密麻麻,亂得不可開交。
在大廳正中,還擱著一臺老式幻燈機,正對著幻燈機的書架上卷著一團白布,應該是做螢幕用的。屋子裡唯一和書沒關係的,是靠著窗邊的一架無線電臺,一根長長的天線伸出去,估計是和外頭的天線相接。
“是不是很意外?”姬雲浮問。
我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我以為像他這種收藏大家,屋裡起碼得擺上幾件老瓷玉鼎才配得上身份,可這裡除了書就只有書。
姬雲浮哈哈大笑:“我的其他收藏,都擱別的地方了。這裡是專門放書的。至於那個無線電,是因為我除了搞收藏以外,還是寶雞市無線電愛好者協會的會員。我從不離開岐山,就靠它跟外面的朋友聯絡了。”
他讓我們隨便坐,然後拎起個熱水瓶要給我們倒水,晃了晃,發現空了,一掀簾子走了出去。
我把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盜火》和《馬克思傳》這兩本書從沙發上挪開,一屁股坐了下去。木戶加奈卻饒有興趣地揹著手在書架前瀏覽,不時抽出一本翻上兩頁。
“你也在找姬雲浮?”我輕聲問道。
“味經書院。”木戶加奈手裡繼續翻著書,吐出四個字來,然後補充了一句,“對不起……”
果然不出所料,木戶有三在日本一定留下了味經書院的相關記錄。姬雲浮是岐山最有名的書籍收藏家,木戶加奈循著這條線摸到這裡,必然會找他。這一點我們的思路不謀而合,但她比我搶先一步。
我問她這個姬雲浮到底什麼來頭,木戶加奈卻搖搖頭,說:“我與他剛剛接觸,我對這個人知道的和你一樣多。”我“哦”了一聲,不置可否。
“許桑,你是不是生我的氣?”木戶加奈轉過身來湊近我,輕聲輕氣地問。她一副怯弱弱的樣子,彷彿怕觸怒到我。我不動聲色:“我們在追查同一段祖輩的歷史,本該坦誠相待才對。”木戶加奈道:“這件事我本來可以解釋,可對許桑造成的困擾卻是無法彌補……”
我以為她又要鞠躬道歉,不料她的身體前傾,先是細長的頭髮撩到我的面孔,然後一對熱唇印上了我的額頭。在我沒反應過來之前,她已似觸電般飛快地脫離。我猝不及防傻在那裡,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
“就算要表達歉意,也不必用這麼親熱的手段吧……”我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木戶加奈站得稍微遠了點,滿臉漲紅,雙手絞著衣角,雙眼卻勇敢地看過來,彷彿完成了一件艱鉅的任務。此時的她,不再像是山口百惠,而是更接近小鹿純子。
這時姬雲浮已經回來了,手裡拿著兩個玻璃杯。他似乎沒發現我們兩個的異狀,徑直倒了兩杯水給我們,然後坐到一張檀木書桌後。我們收斂了剛才一瞬間的尷尬,四道目光同時投向姬雲浮。這個人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