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亮,明明暗暗,無止無休。每當光與影交替,便隱約有白色的霧氣慢慢從屍體上升起來,縈繞,縈繞,彷彿是一個個不甘心離開的靈魂,兀自眷戀了已經冰冷的身軀。
沒等戰場上的死氣完全被陽光蒸發掉,阿史那骨託魯便迫不及待地在全線發動了進攻。昨日的激戰讓他大折威風,今天,失去的顏面必須從敵軍那裡找回來。那不僅僅涉及到他個人的榮辱,而且涉及到幾十萬突厥人的安危。狼群自有狼群的規則,萬一被其他部族發現貌似強大的骨託魯汗其實不堪一擊,漠東草原很快就會換上新的狼王。
而新的狼王不會給骨託魯汗留任何生存之隙。漠北和漠西的阿史那家族其他兄弟,也不會認認真真地施以援手。一個被打敗的大汗沒有任何幫助價值,他們會恨高興地看著骨託魯汗被人砍下腦袋,然後才藉著給骨託魯報仇的名義趕過來,接受其治下的牧人和草場。同樣,如果始必兄弟被敵人趕下王座,骨託魯也不會發一兵一卒。這是狼群的生存規則,幾千年來,無人會打破。
三處隘口的守軍顯然沒有料到狼騎這麼早就會撲上來,反應非常慌亂。至少葫蘆澗是這樣,站在距離戰場六百步左右的一塊岩石上,骨託魯能清楚地看到長城守護者們那跌跌撞撞的身影。磨盤大的石塊呼嘯著飛過,將守衛者和他們身旁的城垛一道推上半空。濃濃的煙塵立刻瀰漫開來,取代死屍上的霧氣與鴉群的翅膀,重新遮斷昏暗的日光。
“轟!”“轟!”沉悶的巨石落地聲無止無休。砸得整個山谷都瑟瑟發抖。守軍連夜修補好的城牆就像頑童在沙灘上堆出來的樓臺般,轉眼間就被砸出了幾條深深的裂口。狼狽不堪的守護者們幾度衝出城門,試圖搗毀聳立於高臺上的投石車,卻都被狼騎用羽箭射了回去。經歷了昨天的一場惡戰,攻守雙方都總結出了不少戰鬥經驗。守軍知道對他們威脅最大的是投石車,千方百計想將其毀掉。而狼騎在長城被出新的豁口之前,也決不直接攀爬城牆做無謂的犧牲。
四百步的距離,只要狼騎和部族武士們不犯昨天同樣的錯誤,守軍根本不可能找到威脅投石車的機會。出擊不利的守軍又集中起了十幾輛床子弩,試圖用弩箭來挽回局面。從山谷上空呼嘯而過的晨風毫不客氣地將巨弩託了起來,輕飄飄地不知道丟向了何方。
長生天似乎真的聽見了薩滿們的祈禱,有意無意地開始給突厥人幫忙。從太陽爬上山坡的一霎那,風就一點點變大。隨著懶洋洋的旭日越升越高,山谷上空的風也越發強烈,漸漸地,敵我雙方的角鼓聲都掩蓋不住高空中的風聲。而那些被投石車砸起的濃煙一升出谷外,便立刻被吹成一縷一縷菸絲。絲絲縷縷的煙塵快速飄遠,快速分散。半個時辰後,高空中的急速行走的流雲也被染成了暗黃色,昏沉沉地,就像發了洪水的季節河。
這是一個適合殺人的好天氣。床子弩的威力大打折扣,投石車的威力卻絲毫不會被風力影響。在波斯人的指揮下,操作越來越熟練的“炮手”們甚至能將巨石落地點的誤差校正到二十步之內。每每兩塊巨石同時飛出,必然有一塊擊中城牆。隨著時間的推移,長城上的縫隙越來越大,越來越深,越裂越超過守城者的修補能力。“乒!”又一塊巨石落下,將幾名扛著沙包修補城牆的守衛者擊倒在地,血,立刻順著裂縫汩汩流下,淌過在守護者的血跡,為長城外表重新塗上一抹殷紅。
那是令一切食肉動物興奮的顏色。山谷裡等待多時的狼騎們興奮地大聲歡呼。他們知道,再這樣下去,也許用不了半個時辰,眼前的城牆就要倒塌了。失去了城牆的保護,懦弱的中原人怎麼會是武士們的對手。特別是在著羽箭威力大減的天氣裡,天時、地利的保護盡去,守軍怎堪狼騎一擊。
“長生天保佑突厥人!”機靈的薩滿們又開始圍著投石車大聲唱歌。他們不懂軍事,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