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排房一直忙碌著,一直到了下午。
沈星終於等到了裴玄素了。
一盞油燈,封閉如蜂巢一般舊宮人居住的排房,從喧鬧的大廳被拖進蠶室,猶如進了十八層地獄。
生死之間兩茫茫,血如泉湧傷慘痛,春凳拖動的悶響,戴了小半年的鐐銬終被卸去,露出見骨的傷口,血痕斑斑的破囚衣被撕扯下,露出頎長結實又遍體鱗傷的軀體,鹽水洗涮後粗暴套上一套乾淨粗布衫,接著被牢牢捆在春凳上。
昏暗的蠶房,一點幽幽孤燈,戰慄昏沉,咫尺方寸,生死天地。
新傷舊傷,高熱難忍,但意識卻很清晰,模糊的視線看見一片油燈暈黃,一道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進了房門,經過晃動的燈光,最後落座在他的大腿側畔,坐下。
裴玄素呼吸如火,他渾身戰慄了起來。
陳刀匠熟練開啟工具箱的蓋子,抽出最裡頭的一把月牙狀剷刀,“忍一下,很快的。”
“沒了這玩意也是人,看開點,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了。”
陳刀匠撤下裴玄素鬆鬆繫住的寬大布褲,“啊”一聲,卻開口罵道:“一群光吃不餓的崽子,光耽誤老子的事兒!”
燈光下,鋒利的月牙鏟刃長不過一寸半,是個中童用的,插錯刀了。
小杌子推開,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陳刀匠罵罵咧咧地出去找到了。
……
沈星的心跳快蹦出來了。
陳刀匠一出去,她立馬撩簾衝進來,攥在手裡快出汗的小刀一揮,繩斷,裴玄素一掙,整個人滾了下來。
“怦”一聲悶響,他手撐地,鑽心的劇痛,喘息著抬頭望過去。
模糊中,是個女孩,聲音也是個很年輕的少女。
沈星該準備的都準備妥當了,她語速飛快小聲:“裴玄素?有人託我拉你一把,讓你……”她盯了他某位置一眼,“讓你避過這一劫。”
“你,需要嗎?”
蠶房疏漏掉這一關,對於一個被判宮刑者而言,是在生命線上走鋼絲。宮籍者男性除去刀匠和雜役,全都是去勢者,倘若你不是……甚至不用等以後,很可能隨後就面臨逃刑被處死。
沈星總得先確認裴玄素的意願。
裴玄素呼吸急促起來,“哧哧”,他聲音充血啞得幾乎聽不清,“誰?”他略想,“是夏以崖嗎?”
夏以崖?
這誰?她沒聽說過這人,她急忙說:“不,不是他,那人讓我別提他的名字。”她胡亂推諉,“怎麼樣?如果你不願意……我有藥,可以保證你活下來的。”
裴玄素昔日也算交遊廣闊,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點頭,虛弱啞聲:“……好!”
沈星鬆了一口氣,她飛快把幾截斷繩收進懷裡,然後掉頭衝往她來的簾子後面的排房,“快!你能起來幫忙嗎?”
替代的人沈星都準備好,早先指揮放到隔壁最邊一個位置的漏網之魚,昏迷的,但拖拽的話長凳會發出聲音,她抬不動。
沈星計算好了,從這個房間走往走廊盡頭清潔刀具的小房間大概一百三十步,來回的話,他們有個二百來息的時間。
裴玄素撐著站起身,他腳一觸地鑽心的痛,傷深可見骨,但他還是撐著遁沈星模糊的影子走過去,憑意志力,一口氣把春凳抬了進來。
沈星只能救一個人,再多也無能為力了,她自己也舉步維艱著,只能心裡對那人道聲抱歉,拉著裴玄素往回狂奔。
衝進連著的第三個排房。這地方她來過很多次,佈置的雜役禁軍肯定沒她熟悉,她第一時間就去找那個窗框鬆脫能推起一角的位置,果然還在,沒被木板釘死。
翻窗的時候,沈星一下就爬過去了,窗到胸口,她落地滾了一下,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