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走了三年杳無音訊。第四年春天,祭拜的日子過後,落天江枯瘦的水遲遲沒有漲起,那些巖畫和雕像就像等待一個承諾一樣裸露在風中,石頭上的所有眼睛——從煉到遷徙者,以及遷徙者變成的駱駝和月亮上的女人,都淚如泉湧。蚩尤人被這個反常的景象嚇壞了,這也是他們記憶中的第一次。他們擴建了還沒有拆掉的祭壇(巫師們每年都要建造和拆掉幾個祭壇,以保證每一次祭拜或者巫術對大神和靈魂來說都是新的),在夜晚沿江點起篝火,把山谷變成了爐膛。但是篝火熄滅之後,只有灰燼遮蔽天空,落天江毫無動靜,列祖列宗的雕像仍然哭泣不止。蚩尤人在恐懼中出現了分裂:一部分人認為煉王也許死了,另一部分人認為他養大了幾個孩子就拋棄了蚩尤人;有幾個寨子的族長開始討論重新推舉新王——每一代蚩尤王都是推選出來的,他很自然要解決蚩尤人當時的危機,就像煉斬殺那個怪物所做的——因此有一半的人認為能讓江水漲起來的人即是新王,但另一半人則說必須讓羽燭接替他的父親,否則蚩尤人會受到更厲害的懲罰。但是在所有爭論中,最嚴重的分歧是關於煉的遠征計劃,受過煉訓練的蚩尤人已經有幾千人,他們堅信自己的使命就是要跟他們甚至還從未看見過的中原人進行一場戰爭,他們鼓吹親人們遷徙出山谷。但那些頭腦清醒的老人認為沒有煉的率領,這些魯莽的獵手、工匠、熱衷殺生的傢伙根本找不到中原的方向,他們把這個道理講出去,使更多的人都希望留在山谷——沒有煉,他們寧願變成石頭。
煉第二次離開山谷(2)
當蚩尤人這樣爭論的時候,老巫師有黃領著年輕的巫師們——一共七十二人組成了一個祈禱團,他們像一支敢死隊一樣發了一番毒誓,決心不惜犧牲和詛咒自己,也要完成決定族人命運的巫術。巫師們來到江北,在石崖前重新搭建了一個祭壇,然後讓女巫們在上面跳了一夜祭神舞,消耗掉了幾十壇紫蒿酒。第二天祈禱開始時,女巫們撤回南岸,她們一邊撤回去,一邊拆掉了連線兩岸的浮橋,以禁止其他族人打擾巫師們的巫術,因為這一次巫術由巫師們用詛咒完成,必須像墳墓一樣與外界隔離。有黃說,他將領導巫師們穿越時間,尋找與失蹤的煉相遇的時刻,這期間,他們不吃不喝,時間將在他們身上飛速流逝,等於他們濃縮了未來,而大神必將指引他們發現煉的去向。他又說,假如在他們變成石頭時煉還沒有回到山谷,那麼這就意味著大神否決了煉的復活,蚩尤人因此可以留在山谷,直至變成不斷被江水沖刷和淹沒的石頭。
這場著名的巫術其結局是喜劇性的,當巫師們不吃不喝地祈禱了足有二十天時,看上去他們開始變成石頭了,至少已經變成一隻只有著堅硬軀殼的永遠餓不死的烏龜。那天中午,一隻巨大的黑森森的蜘蛛爬上了石崖,像只幽靈似的在石雕和巖畫之間忽隱忽現。巫師們被這不速之客驚呆了,他們在巫術中迷失了方向,無法辨別這個邪惡的幽靈來自哪個世界,他們共享的靈魂也完全看不懂這個啟示,因此他們紛紛朝石頭上磕頭,發出石塊和山崖相碰撞的聲音。就在這一片混亂中,老巫師有黃倒抽了一口氣,顫顫巍巍地暈了過去,他牙齒咬得格格直響,眼珠在緊閉的眼皮下面盪漾飛逝,就像風吹在湖面上的波紋。其他巫師立即結束了儀式,他們圍著他痛哭了起來,因為這個蒼老得已經忘了自己年齡的老巫師,曾經預言自己將在看到蚩尤人最後的命運之前死去。巫師們認為這個徵兆終於來了。
這時候,第二個煉從飄浮在半空中的一張毯子上跳了下來,他落在巫師們匍伏的身體中間,就像落在烏龜堆裡的一隻老鷹,他雙腳還沒站穩當就罵了起來:“你們這群笨蛋,爬出你們的烏龜殼為自己的瞎眼禱告吧,那蜘蛛是風箏的影子!”
風箏
有一天,落天兒射鳥時,射下來一隻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