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推測敲詐者不蠢,但卻想不出來那些人如何能在那個水灣逃跑。那可是一個小口袋般的地形!憑謝府的力量。完全可以把水灣圍住。而水上不遠處就是航道,常年有船隻往來,熱鬧得很。只要官家一聲喝。水道也可封鎖,盜銀者能怎麼逃呢?
宛留叩拜,稟報雲劍與雲舟:“採霞來了。”
若在幾十年前,採霞、映霓等人也許會成為謝小橫身邊另一些“紅顏知己”。亦或妾室。如今謝小橫年事已高,專心只養氣煉丹。有時當今皇上也召他去論道,至於從前的風流勾當,他已經不行了。
人跟樹不同。百年老樹,逢春尚且會開花。人卻沒有再一個青春年華。那個過世的絕美妾室,已是謝小橫最後一場花事。
他如今還在道觀裡蓄很多年輕女孩子,讓她們穿輕颺的衣物、佩素潔的飾品。以愉眼目,就像花壇裡蓄著花兒、魚缸裡蓄著金魚一樣。惟屬風流雅事而已。
採霞與映霓,就是謝小橫花壇中的翹楚、魚群裡的領袖,如謝老太太身邊的明珠與碧玉一般。
石翁仲的腦袋一出,謝老太太遣封嫂去孟吉山昭明觀,謝小橫就打發採霞來了。採霞先是拜見雲劍與雲舟,然後同了這對兄妹倆一起往老太太那兒去。有這一程耽擱,碧玉已幫著把兩位太太打發走了,打起簾子,採霞等人魚貫而入。青翹沒了差使,且到外頭閒坐,看這山上無休無止的風,把花兒一枝枝、一樹樹的搖落。
大少奶奶同著漓桃,在花林中姍姍行來。大哥兒在乳孃懷裡,正喝飽了、還沒困,在嬰兒那短暫喜悅甜蜜的清醒時光裡,黑溜溜眼睛看著風花一片,咦咦呀呀唸叨著,揮著胖乎乎的手。
宛留忙上前請安、問好,又贊大哥兒相貌。
“不是很像大公子呢。”大少奶奶憾然。
說也怪,大哥兒真不太像雲劍、甚至不太像大少奶奶,一定要說的話,像外祖母還更多些。遺傳真是件奇怪的事兒,隔著代,重新要昭顯自己的存在,卻可惜了雲劍那深邃雙目與高挺鼻樑、甚至堅毅的唇線,一些兒也沒惠及大哥兒,說不定到大哥兒的某個子孫時才突然又甦醒過來,去迷惑那朝那代、不知哪位紅顏。誰知道呢?
宛留安慰大少奶奶:“這樣小,都是肉嘟嘟、軟軟的,還看不出呢!長著長著,鼻子會更高的,臉相也會改的。”又笑道,“何況,少奶奶年月還長著,再生個孫少爺更像了大公子、再生個孫小姐更像了少奶奶,一個個的來,都不著急呢!”
大少奶奶含羞笑了笑,低頭看著紈扇,笑容斂了。漓桃也向宛留問好,又問明昭坊大宅裡這幾日的日常,宛留也道都好。大少奶奶問起行裝、還有云劍功課的事兒,宛留就不便一肩攬了,只道聽書僮及管事大娘們說起,都按部就班著呢!請大少奶奶不用擔心。
紈扇在大少奶奶指間徐徐的轉,綴綠珠子的流蘇垂了寸把長,微微帶點金光,與葉間垂下的暮夏光線遙相呼嘯,閃得宛留視線粼粼不定。大少奶奶輕啟朱唇,道:“宛留,我想,上京還是你陪著去罷。”
宛留怔了只有一個呼吸的時間。
而後她利索的跪下,叩首,道:“大少奶奶折煞婢子!奴婢怎能出這樣的差使。”
大少奶奶已想好了,不容她辭:“書僮怎能照顧好大公子。我想著,這些年,大公子都承你照料了,早晚飲食衣物,還是你懂得。那些書僮們懂什麼呢?考試是要緊的。你去了。我還放心些。”
宛留只是叩頭。大少奶奶堅持,宛留只好道:“大少奶奶厚待奴婢,奴婢粉身碎骨也要報答大少奶奶。只是大奶奶知道奴婢是個什麼材料,怕實實不配遠路去給大公子丟醜呢!”
大少奶奶道:“你放心。大太太那邊,我已經幫你回過了。這上下,太太也會親自叫人來給你傳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