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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存在於詩人的吟唱回憶中,成為控制他的精神圖騰——遙不可及,高高在上,又無從擺脫。江南女子的惱人心處,由此可見,一如這詩中亦遠亦近叫人看得著、摸不著的態度,滑得跟錦鯉似的,實在嘔人!

陳啟源在《毛詩稽古編》裡把《漢廣》的詩境概括為“可見而不可求”,這是很準確的。《漢廣》所表現的是西方浪漫主義所謂的“企慕情境”,即表現所渴望所追求的物件在遠方、在對岸,可以眼望心至卻不可以手觸身接,是永遠可以嚮往但永遠不能到達的境界。《秦風·蒹葭》也是刻劃“企慕情境”的佳作,與《漢廣》比較,一顯得空靈象徵,一具體寫實。《蒹葭》全篇沒有具體的事件、場景,連主人是男是女都難以確指,詩人著意渲染一種追求嚮往而渺茫難及的意緒。《漢廣》則相對要具體寫實得多,有具體的人物形象:樵夫與遊女;有細徽的情感歷程:希望、失望到幻想、幻滅;就連“之子于歸”的主觀幻境和“漢廣江永”的自然景物描寫都是具體的。

王士禛認為,《漢廣》是中國山水文學的發軔,《詩經》中僅有的幾篇“刻畫山水”的詩章之一(見《帶經堂詩話》),不為無見。當然,空靈象徵能提供廣闊的想像空間,而具體寫實卻不易作審美的超越。錢鍾書在《管錐編》裡論及“企慕情境”這一原型意境,認為在《詩經》中以《秦風·蒹葭》為主,而以《周南·漢廣》為輔,其原因或許就在於此。

男女相戀的風景其實正如崔顥《長幹行》所寫:“君家何處住,妾住在橫塘。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家臨九江水,來去九江側。同是長幹人,生小不相識。”一個女子看上了一個男子,她哪裡是真的想知道他是不是跟自己是同鄉,只不過是藉機來搭話而已(她若對他沒有意思,他就是住到她家家門口也不來電。),然而卻能說得這樣婉轉輕巧,進可攻退可守,可見聰明。這樣俏皮練達的水鄉女子,活潑地如同游魚。

女追男只要找對人就很輕巧,男追女就要累人得多。這位樵夫的深情惆悵看得連我們這些旁觀者都心疼。“之子于歸,言秣其馬”(那個女子如嫁我,快將轅馬喂個飽。)“之子于歸,言秣其駒”(那個女子如嫁我,快飼馬駒駕車迎。)一往情深到如此迫不及待。(意淫啊!)這時候他又不講河寬河廣了,似乎只要意中人一聲呼喚,銀河也能一步跨過去。可見問題關鍵不在漢水的寬廣深淺,而在於那女子的態度。可惜她好像不鐘意他,反應很冷淡。相思無用,相反是太昂貴的痛。這使得那位樵夫嘔得要死,對著漢江大聲感慨:“漢有遊女,不可求思。”

襄王有夢,神女無心。這戀情當真要多輾轉有多輾轉。不過人與人的感情是這樣的,你待我多好,並不代表我要待你多好。這裡面並沒有一個公平交易的規則可言。你怪她無情,誰叫你愛上她的?

誰比誰清醒,誰比誰殘酷。

古有詩家解“漢廣遊女”為漢水女神,將《漢廣》附會為人神戀,居然從者還不少,可見人的心思裡都有浪漫的一面。然而也可以看出大家的共同認知是——這男的沒什麼希望了!都由人人戀上升到人神戀的程度了,仙凡相隔,這男的算是徹底沒戲。

《漢廣》可能是最古老的單相思詩了。在當時,這男子的一往情深沒有打動他的意中人,卻在千年後打動了無數人心,讓人感於他的痴情而記得他,又或者,人們真正為之內心動容的不只是他痴情,而是每個人都曾有過“求不得苦”。

人生的得失呵,原本就這樣難以預料。

何況有時候兩情相悅也不一定就萬事大吉。我由漢水女神很自然想到洛水女神,想起李商隱的那句詩:“宓妃留枕魏王才”,吟的是甄宓和曹植之間那段隱隱綽綽的情事。甄宓死後,曹植入覲,也不知道出於對弟弟愧疚的心態,還是想更狠的刺激他一下,叫他徹底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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