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的人要好相處多了——他是這麼想的。
吃完年夜飯,一部分人被小堂弟拖到院子裡去放煙火,一部分人坐在電視機前等春晚,家裡幾個女人忙著收拾碗筷,夏雪情一動也沒動。張成新剔著牙對女兒揮揮手:“去幫奶奶洗碗。”
往年她也是作為家裡的好榜樣,爸爸的乖女兒去幹活的,今年被這句指使說的火氣“騰”地就上來了,想發作又看看這些親戚,硬是壓下怒火,默唸“不能當眾出醜不能當眾出醜”,乖乖地進了廚房幫忙。
她奶奶早就想找機會和她談話,她最喜歡張成新這個有出息的二兒子,心裡自然也是向著自己兒子的。張美麗站在洗碗槽邊洗碗,她就在邊上抹抹切菜板,擦擦油煙機,嘴上對張美麗說:“你爸那事,不能完全怪他。”
張美麗手上動不停,“恩”了一聲。
“你媽身體弱,又愛玩,你爸回家她就老在外面打牌,哪個男人受得了?”
“呵,”張美麗笑一聲,什麼也沒說。
“再說,他們是協議離婚,房子都給她了,錢也貼了些。她後面又出事,這個誰料得到?你爸哪裡想這樣呢?”
“奶奶,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她委婉地堵老太太的嘴,實在是不想再聽了。
張家奶奶以為她想通了,話匣子就開了:“就是咯,當年你爸你媽在一起,我就不同意。你媽工作又不好,她家裡也不同意,什麼重擔都是我兒子挑。她還不體諒著,老出去玩,前幾年就說過她,她自己心裡也曉得。離婚的時候還當她想開了,哪個知道不聲不響地發了瘋……”
“哐當”一聲,手上碗在洗碗槽裡砸出好大的聲響,也不知破了沒有。張美麗渾身發抖,咬著牙不讓自己叫出聲來,三兩下除了圍裙扔在一旁,逃也似地跑出院子,在小巷子裡還擠到一個人,連“對不起”都說不出口一口氣跑到外面大路邊上。
她怕她發出一個聲響哭聲就會破碎地從齒縫裡溢位來。
煙味從她身邊飄散開來。
“乖小孩,要來一根麼?”方晨蹲在她身邊,把玩著手上一塊錢一支的打火機。
張美麗抬起因為乾涸的淚痕而緊繃的臉,眼眨一眨還是會有水珠不停地掉下來,淚眼朦朧中方晨雞爪般的細手指遞到嘴邊的煙也無力拒絕,機械地叼住,看著女孩幫她點著。
“心裡不爽的時候,這個東西是最管用的,”剛滿二十的不良少女笑著揮揮手裡的煙,玩味地盯著張美麗探試地吸了一小口之後立馬咳嗽不止,大笑著坐在地上直抖。
“要慢慢地吞進肺裡,再從鼻腔裡過出來,才有味兒啊!聽話的小孩,”方晨看她又是一陣咳嗽,笑著直嘆孺子不可教,站起來褲子上的灰也不拍乾淨,扭著乾癟的腰走了。
走了沒幾步瞧見一人,兩眼放光:“呦,小帥哥,來看你姐啊?”拋個媚眼就走了。
張美麗斜著眼看那人,那麼土氣廉價的棉襖也穿得人模人樣的,他除了那張臉還真沒什麼好。她問:“我爸和你媽結婚了?”這個問題,是她一直不敢問,心裡有數,卻也最想知道的。
男生木然地點了點頭。
“有婚禮沒有?”
他搖搖頭,過一會兒開口了:“請了些朋友吃飯。”
“哼,”她輕笑,“我什麼都不知道,他什麼都不告訴我。”
想想又說:“我爸媽還有婚禮呢,就奶奶這邊人參加了,還有結婚照,你看過沒?”
他自然是沒看過,也沒有說話。
“那你算我弟弟嗎?”她覺得這個問題特好笑,不想聽他回答,夾著手指裡的煙又吸了一口,新手自然是不敢往肺裡灌的,只在嘴裡過了一下就吐了,喉嚨還是被嗆到一點,輕咳不止。
突然眼前多了個黑影,籠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