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手錶提前半分鐘走進教室,揀了一個後邊靠牆的位置坐下,三十秒後,他準時進來上課。高個子在白板上寫下“Tamas”目光掃射眾人後,又轉身寫下“Thomas”,進而字正腔圓的用英語說道:“第一個,是我的德國名字,第二個,”他用白板筆在名字下面劃一條浪線,“這是英語的拼寫,我是德國人,叫我Thomas(按譯音,托馬斯)。很高興認識大家。”嘴角只微微上翹,好像十分吝嗇自己的肌肉活動,但並不給人以傲慢的感覺。
坐著的學生們似乎十分緊張,可以理解,畢竟第一次與外國人這麼近距離的接觸。相信我們的義務教育不是十分失敗,所有人應該都會說“Nice to meet you。(很高興認識你。)”,但是,二十幾號人給托馬斯的只有一片寂靜,他像站在一片坐滿活死人的墓地裡一樣,感覺並非恐怖,該是相當尷尬。
托馬斯放慢語速又重複一遍“很高興認識你們”,音調稍稍提高兩個半分貝,藍眼睛依舊在眼鏡後面期待著,感覺像躲在洞裡的動物。這次有效果了,人群中零星蹦出幾句“Nice to meet you。”,雖然羞澀,但至少邁出勇敢的第一步。托馬斯點頭肯定前排幾個女生的答語,更像是感激她們的捧場。
其實,我也會說這句話,只是不好意思講出來,倒不是因為面對托馬斯這個外國人,而是不好意思在這麼多不熟悉的人面前講話,尤其怕被那幾個漂亮的女孩子笑。又是從小聽著“槍打出頭鳥”、“樹大招風”長大,別人還沒行動,怎麼好如此唐突的首先表達自己的想法?
德國人在白板上寫出幾句簡單的見面用英語,像“你好。”,“你好嗎?”,“我很好,你呢?”,“天氣不錯。”,“謝謝。”,“再見。”等等。寫完就開始找不同的同學做簡單對話練習,一般的學生也懂這幾句,托馬斯沒遇到什麼解釋方面的挑戰。英語課依舊在不溫不火的繼續,甚至有些悶得無聊,讓人想睡覺。
講完這幾句,他開始講進一步的溝通句式,兩個句型:“what is your name?(你叫什麼名字?)”和“My name is…(我叫......。)”。領學生讀兩遍之後,托馬斯開始做自我演示,類似小品裡一個人扮演兩個人那樣,自己和自己說話。他剛問 “what is your name?”,腳步就迅速移到另一邊,面對剛才的自己說“My name is”,沒等他的“Thomas”出口,只聽中間座位上有個低沉的男聲用中文說道:“希特勒”,聲音雖不大,但母語的召喚力蓋過他的英文,眾人的神經都被這三個中文字吸引過去。教室裡靜了兩秒鐘,呼吸的聲音都聽不到,接著便聽到“撲哧撲哧”的聲音,有人忍不住先狂笑起來,又引爆全體的鬨堂大笑。想必眾人已經在這發悶的英文課裡壓抑許久,更為“希特勒”這個笑料本身增添兩成的效果。
順著剛剛聽到低沉的男聲望過去,一個頭戴棒球帽,腳蹬白色籃球鞋,渾身深藍打扮的男生被旁邊另一個高中生模樣的人邊笑邊猛戳腋下和肋上的笑穴,可他仍然忍住不動,把頭深埋在胸前,幾乎貼在椅前的摺疊桌上。漸漸,所有人的目光都粘在他身上,他仍然埋頭不動。
我把目光又轉向面對學生的托馬斯,深藏在鏡片後的那雙藍眼睛沒有任何反應,面無表情,其他學生笑累了似乎也想起這個德國人的存在,紛紛止住笑聲,雖然仍有“撲哧撲哧”的止笑失敗聲音,但課堂氛圍基本轉回剛剛上課時的那樣,卻又多了些恐懼,惹惱了教師自然不是件好玩的事情。
大家聚精會神等著看這洋人發脾氣的樣子,到底會摔書,還是摔門,抑或是罰站。
都靜下來後,結果多少令人有些大失所望,托馬斯沒有任何中國教師的瘋狂舉動,僅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