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群處處透著新奇的群體,包括他們的生活,他們的語言風格,才處一日,大兵已經過得快忘我了,瞧吧,就這位工頭身上,也處處透著他從未見過的樂子。
一輛貨車前,九貴圍著一車蔥轉了一圈,那賣蔥的就趕緊給遞煙了,抽了一根,耳朵上夾了一根,任九貴大咧咧一揮手:“那,給稱二斤。”
“二斤?這都十斤一捆批發的,咋給你拆開賣?”賣蔥的鬱悶了。
“這樣貴誰要呢?那,要不你給你稱二斤,不要蔥葉……要不三十塊錢兩捆……不賣走人,又不是你一家……”九貴看樣是砍價了,而且砍得很機智,作勢一走,賣蔥的就急了,讓步了,好說歹說加了一塊錢,給了兩捆,還沒防著九貴抽了他兩根蔥彌補損失。
兩捆蔥這就到大兵的膀子上了,還多了根獎勵的煙。
很快大兵發現這菜裡頭決竅老大了,像任工頭這雙無影手啊,總能拽根黃瓜,要不拿顆西紅柿往嘴裡啃,自己吃不了還給大兵塞嘴裡,那些賣菜頂多苦著臉給個眼色,卻也不敢真把主顧攆走。不但順吃的,任工頭連賣菜的婆娘也不放過,不能白買她的菜啊,鼓囊囊的胸前,胖嘟嘟的臀部,總得順手摸一把吧?
那些被摸的婆娘也不著惱,手裡收錢,臉上笑著,嘴裡說親熱說一句:貴啊,明兒還來啊!
工頭很瀟灑,民工可就不行了,或捆或袋的菜,味料、油鹽、面大米,得一樣一樣扛出來碼好,等車後廂裝不了差不多滿,大兵已經是滿身滿臉髒兮兮的了,不過這樣子讓任九貴看在眼裡,喜在心裡,上車使勁誇了大兵一句:“好,幹活就得這樣,比八喜強多了。”
“九哥,您別老誇我,我才幹第二天……八喜人不錯啊。”大兵撣撣身上的灰,坐到了車裡,由衷地道了句,能開始今天的新生活,說起來還全靠八喜了,那天被警察和精神病院的人追著,都快絕望了。
“你是不知道,那個貨仗著自己有文化,老給我甩臉,要不是看在同學份上,掙錢我都不叫他。”九貴悻然道著,似乎對八喜有什麼芥蒂。
這把大兵也搞懵了,他小心翼翼問著:“九哥,咱們不是農民工嗎?要文化有用?”
“咦!?這你就不懂了,光會賣傻力氣的人好找,見人哄人,見鬼騙鬼的文化人不好找。”任九貴嚴肅道。
大兵哭笑不得問:“哦,我明白了,文化人就是幹這個的?”
“當然是啦,腦力勞動是啥,還不就是動腦筋想咋個去坑人呢?別看一個一個人模狗樣,其實都是老鼠尾巴上綁雞毛,沒一個好鳥。”九貴道,看來作為沒文化人,對文化人沒啥好感,特別像八喜那樣的。他扔裡手裡的黃瓜蒂,扭鑰匙,打火,載著一車菜糧,晃悠悠地回一品相府小區。
話說得多了,大兵倒看出端倪了,背後的詆譭,倒不是八喜真有問題,而是九貴哥出於妒嫉,工人都是八喜招的,大部分活也是八喜攬的,這號能人就工頭上面的頭,九貴哥的姐們也對八喜相當看重,你說能不讓小舅子鬱悶麼?
初聽覺得可笑,細砸摸又覺得可愛,看久了,大兵倒不覺得九貴這張倭瓜臉醜了。相比醫院裡醫生那笑裡藏刀的關懷,相比那些警察疑神疑鬼的審視,大兵倒覺得更喜歡這個關係並不複雜的群體,喜歡這些人帶著狡黠的單純。
是啊,無非就是想騙個便宜勞力,而大兵卻不介意這樣一個臨時的棲身之所。
就在他剛覺心安的時候,事情就來了。車駛到離小區還有不到一公里,任九貴嘎唧一剎車,搖下車玻璃就罵娘,大兵一瞧,是賊頭賊腦的三蛋攔車,他顧不上多說,拉開車門鑽到後廂,和一堆菜糧窩在一起,緊張地道著:“頭兒,出事了……好幾個警察來找他。”
手指所向,是大兵,大兵心裡喀噔一下,知道報社搗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