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麼寫了,從校園裡出來,再也找不到原先的感覺了。”蔣立言只好改口。
“一樣,一樣啊,跟我那時候一樣!”黃玉河伸手拍了他的肩一下,語氣竟滿是滄桑感還透露出些許的親切,“不過不要把筆放下,生活變了,心情也就變了,筆也應隨之改變,你比我小六、七歲吧,多多努力呀!”
“哪裡,我現在準備嘗試著寫寫小說,只是想,不知行不行?”不知怎的,蔣立言也進入了兩人從未有過的氛圍中。
“應該寫,應該寫,小說反映社會現象,盡述人情事物,比詩歌開闊了許多,不過要沉得住氣,多積累。”
“那是,不過到時你得不吝賜教哦,我現在心裡一點兒底也沒有。”
走出來,蔣立言覺得怪怪的,他和黃玉河都怪,今天這是怎麼啦?“黃欲河”也有這樣的時候,須知自己向他領稿紙寫的就是他,生得就是他的悶氣,感的就是他的慨啊。
蔣立言把自己的長篇小說Chu女作定名為《同居時代》,他覺得非此名不能反映這個紛雜的社會及這個紛雜的社會給他的紛雜、多味的心情:他忘不了初見許寧娜時自己不應該的心動,以至於有了日後怎麼也摘扯不清的又引以為恥的好印象;他忘不了張冰十分操蛋地跟外地的與人私奔過來的女子搞在了一起,致使好好的一個春麗精神失常了。他不明內裡,但觸目驚心。他忘不了自己與陳玲的辛酸愛路,更對吳秀娟纏上自己而如魚在梗……還有陳玲單位的張老師,怎麼就偷情偷得自己瞎了眼、兒子坐了牢、家庭散了架?有多少啊!自己僅僅從學校裡出來一年,就遭遇了這麼多,就變化了這麼多!這隻能是一個同居的時代,正象自己與秋田、阿貴閒聊時說的,這個時代沒有激|情,沒有理想,人們在解壓後原形畢露,古不古、今也不今。而這些手段背後的、過程內裡的東西,是多麼的逼真而令人不忍卒讀,自己如若做出了,大家──包括自己都有一種割掉大瘤、扒開陳皮的疼痛的輕快。但他知道自己面臨的是怎樣的工程,他沒寫過小說,更甭說長篇了,他讀過路遙的百萬字長篇《平凡的世界》,一讀之下就被一種凝重擊中了,這是一部時光與性情的著作,一種聲音平靜而綿延不絕,為了這種述說,作者英年早逝,讓世人品足了人生道路的遙遠及他行走的身姿。《平凡的世界》只讀了一遍,但他從此崇拜──不,是敬重路遙。因為知道路遙是怎樣準備長篇的,他坐在書桌前鄭重其事、猶猶豫豫。他想剛才與黃玉河的談話,那情景是與以前的忿忿、不屑格格不入的,因為有所動搖,他對黃、許的兩人世界更加迷惑,不知該以什麼形象落在紙上。
正當蔣立言為如何給自己小說中的人物定位而苦惱時,他得到了一些資料,可能是冥冥中已有人安排好了似的,讓他得以窺視別人的內心世界。黃昏時,陳玲還沒有回來,他決定清掃屋子,討她高興。他端著半簸箕垃圾下樓,卻發現垃圾堆裡露著半個硬皮本,是挺精美的那種,比他用來抄詩的本都好;他俯身將本子抽出來,卻是個殘本,有著一個曲折的黑邊,三分之二被燒掉了。他的心一動,連忙四下裡看看,都下班了,院子裡沒人,他知道這樣豪華而又火燒的本子,肯定記著一些什麼。他一手拿本,一手拎簸箕,三蹦兩跳就上了樓,把房門關好,竟跟做賊一般。他掀開破損了的皮,扉頁上寫有三個字:黃玉河。
“……我本不想告訴她那些不快,每次見到她,我總壓抑住,儘量想些高興的事。其實每次一見到她我總是高興的,什麼都忘了。然而她是那麼的聰慧……我的小心肝,你真的能補償我的,我一下子變成幸福無比的人啦……你笑……”
“娜,你是個小精靈,是……我是幸福的,我也是幸運的,人生大多是昏暗無光的,但只要一點光亮,有一點兒就夠……你是刺目的……”
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