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低的大學生提供暑期實習了,寫分析報告、參加財報會議這些日常工作還是正常進行中。
漸漸上了年紀又不喜歡美國生活的父母,是他說服自己回國最大的理由。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不想陪這個建在泡沫之上的帝國慢慢沉陷,不值得也不願意為美國搭上他的下半輩子。當然,和獵頭公司介紹來的國內企業老總交流時,他不會這樣說出來。他還指望從大學三年級開始的十年華爾街經歷,能幫他在國內找到一份好工作。
轉眼已經到了星期天晚上十點多,寂寞了一天的郵箱忽然亮了起來——來自國內的新郵件。方永輝端著剛煮好的咖啡,才想起來這會兒是國內星期一上午開始辦公的時間。
「月底我要去舊金山參加遊戲開發者會議,到時候順路到紐約和方先生面談一次,如何?」
西海岸到東海岸,一點都不順路。但既然人家這麼有誠意,他也不好意思拒絕。而且這家遊戲公司是他目標名單上的優選之一,從中國網路遊戲公司開始到美國上市以來就一直在做該行業分析的方永輝,並沒有像很多同行一樣急於回國找個和在美國對等的職位,那樣做無異於掛牌吆喝賤價賣身。說好聽了他這叫另闢蹊徑,實際上是故意保持一份跨行業的神秘感和距離感,找工作,一半靠實力,一半靠忽悠。至於運氣,那屬於人品問題的範疇;沒準的事,以方永輝的職業習慣,不會去考慮。
誠意夠了,年薪夠了,願景也八九不離十,隔週末在露天咖啡館和未來老闆的第一次見面很愉快。欲拒還迎這回事,關鍵是要掌握好分寸,再裝神弄鬼就矯情了。問他到職的日期,方永輝說要到五一節後。人家老闆是明白人,知道他需要一個月的離職過渡期,爽快地答應了。
「李總,你挑這地方也忒難找了。我都快餓死了,快給我來份三明治……」
身後傳來熟悉的中文,不僅是語言,就連聲音都好像在哪裡聽過。稍微傾過身體,他看見一個黑色短髮的男人正朝咖啡館走過來。來人抬著一隻手遮住午時炫目的陽光,但方永輝從背光的角度看過去,那個人彷彿帶著陽光而來。
「漆蕭,快坐。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即將到我們公司負責戰略投資部的新同事——」
「方永輝!」
「你是……漆蕭?」
世界真的很小。這是漆蕭坐下後的第一句感慨,之後他就開始滔滔不絕地和老闆聊起他和方永輝曾是高中同學的種種過往。他說話語速很快,經常伴隨著手勢,越說越興奮,一看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方永輝沒有忘記和眼前這個男人合作高中校際辯論賽的經歷。他一直很善於說服對手,而方永輝的優點是在第一時間找出對手的破綻。
「漆蕭現在是我們公司第八專案組的專案經理,你別以為第八專案組聽起來很弱,其實他手下的正是我們的王牌之師。這次就他和我一起來參加遊戲開發者會議,本來首席遊戲設計也要來的,可是他老婆預產期走不開。」
簡簡單單三兩句話,方永輝已經基本摸清了漆蕭在公司的地位和輕重。國內遊戲公司涉及國際性遊戲開發者會議的不過鳳毛麟角,光註冊費就要上千美元的行業會議,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隨便來參加的。
但此時看著因狼吞虎嚥BLT三明治而暫時安靜下來的漆蕭,方永輝心下一嘆。什麼時候開始,衡量一個人只有地位、金錢和利用價值這些勢利的標準?這個與他同齡的男人,是曾和他每個學期末暗戰考分排行榜的對手;在籃球場上針鋒相對過,也在天文興趣小組的課外活動中握手言和徹夜長談過。就不能把他只當作高中同校不同班的老同學麼?
「李總,漆蕭,我得先走一步。午休時間已經到了。」
「週末還工作?」
「見笑了,在街上不加班,隨時都會失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