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打烊的,中午十二點就不再上客,齊立言在搓完最後一個澡客已是下午兩點多了,他仰起脖子咕咕嚕嚕一口氣喝了一茶缸花茶,然後倒在休息室的躺椅上點上一支菸,等待二子跟自己最後結賬。二子光著膀子,只穿一條大褲衩,他翻著一個賬本,用計算器搗鼓了兩遍,工錢算出來了,臘月份齊立言除了被“快船幫”老四何斌踹傷休息兩天,總共掙了一千九百二十六塊錢,比搓了大半輩子的紀老六還多了二百一十四塊錢。
紀老六從齊立言的褲子口袋裡拔出一支菸,用燻黃的牙齒咬住香菸,對齊立言說:“虧得你過了年就走人了,不然我真的就沒飯吃了。”
齊立言給動作有點遲鈍的紀老六點上火,說:“不是我技術比你高,而是仗著年輕些,力氣大些,下手快些,才多掙了幾個錢。”
二子給三位搓背工每人準備兩條米糕、一條新毛巾、兩斤桂花糖,算是過年的禮物,做得是有情有義。搓背工們連聲說二子不像老闆,像弟兄,二子說將來真正的老闆是齊立言,並一再叮囑齊立言說:“苟富貴,勿相忘,我讀書就記住這句古文,其他的都還給老師了。齊立言你將來發了,可要帶我發點財,澡堂子開不了幾年的,現在都是大浴場,吃喝玩樂一條龍,我們這像燙豬似的,又沒錢改造,你到時候可不要不認我了。” 。。
酒樓 10(2)
齊立言在新年將近時聽了這番吉祥奉承的話,心裡喝了蜂蜜似的,眼下的齊立言只要是好聽的話,哪怕是假話,他也願意聽,望梅止渴雖不真實,但至少能在心理上止一下渴,自欺欺人有時候讓人在無望中保留著一份時來運轉的信心,算不得十惡不赦。所以齊立言一邊數著票子,一邊對二子的話高調回應:“二子,你在我最困難的時候讓我發了一筆財,這麼多錢,說實在的,我從來就沒見過這麼多錢,也沒摸過這麼多錢,這個年我算是揚眉吐氣的大款了。託你口福,有朝一日,我轉運了,給你弄個師長旅長乾乾。”
三點的時候,沸騰了一年的荷葉浴池終於熄滅了最後的爐火,笨重的木門掛上一把鐵鎖,澡堂子一年時光和齊立言兩個多月的搓背經歷就全都被封存了。齊立言要趕在晚上去天德酒樓吃年夜飯之前到商場去買一件新棉襖,順便到鄭大爺的雜貨店裡買幾包好煙,最低也得是八塊五一包的“楊柳”。
張慧婷的小店實際上在第二個月的時候就已經陷入了絕境,有時候一天都賣不了幾十塊錢,扣除房租水電,從早到晚耗在店裡,一天下來都掙不了幾塊錢。
孫玉甫來過店裡兩次,他以商人的眼光一下子就看清了這個店的前途,他覺得張慧婷是在一個錯誤的地點開了一個錯誤的店,但他沒有明說,只是勸張慧婷重新考慮一個專案,他可以當參謀,張慧婷對孫玉甫的到來依然表現出平靜而平淡的神情,雖然她內心裡對一個傷害過自己的男人難以接受,但孫玉甫送來的關心和溫暖還是讓她不好以敵意的態度拒絕,她說:“叫你不要來,可你還要來。你幫過我,但也傷過我,我們早就兩清了。”
孫玉甫臉色頓時一片黯然:“慧婷,我不是跟你做交易,我們不是生意上的關係,這麼多年,你不要說看到了,就是聞也聞到了我的內心的真實。要是做交易的話,這個世界這麼大,我有必要這樣以近乎卑瑣和沒有尊嚴的方式一次次地請求你寬恕嗎?”
孫玉甫說得很動情,情到深處,眼圈就有些淚光閃爍,張慧婷一時沉默了,她的心裡亂成一團。
孫玉甫臨走時對張慧婷說:“現在請你吃飯喝茶對我來說就太奢侈了,你也不會答應的,你從來也沒打過我的電話,但我還是怕你遇到什麼難處,就順便來看看你,也沒什麼要緊事。”
孫玉甫汽車發動的時候,冬天的太陽在水泥路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