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立言站在門框邊,無話可說。現在他成了齊家的罪人,齊立言不僅要承擔離婚所帶來的齊家的名譽損失,還得承擔給老爺子帶來打擊後一切未知的後果。齊立功用命令的口吻對齊立言說:“晚上你陪老爺子睡,倒水、起夜,你都得用心點。反正你又沒老婆,回不回後屋也沒關係了。”
離婚後的齊立言從食品廠搬回荷葉街老屋的這天,初冬第一場大霧掩蓋了城市全部的真相,所有的人都沒有了表情,樓房隱藏在霧中像是一根根枯樹樁一樣沉默不語,只有滿街的車鈴聲和汽車喇叭聲提醒著人們這座城市並沒有死去。
老屋和齊立言的心都空了,空蕩蕩的屋裡湧進了潮溼的霧氣,違章搭建在院牆邊上的廚房裡熄滅了爐火,剩下半瓶的醬油裡滋生出白色黴菌,一口鐵鍋在釜底抽薪的日子裡鏽跡斑斑,看著這類似於劫後餘生的廢墟般的老屋,齊立言鼻子酸酸的。
他用一上午時間打掃房間和廚房,他想抹去張慧婷留在老屋裡的痕跡,可屋裡到處晃動著張慧婷的影子,牆上結婚照上兩人幸福而盲目的笑容被固定在鏡框裡,那種虛構的幸福連同當初賭咒發誓的表白成了對今天這個結局的嘲弄和諷刺。床底下掃出了一雙張慧婷的裂了後跟的皮鞋,櫃子裡還有好幾雙張慧婷穿破了的襪子和部分過時的內衣,抽屜裡一小瓶劣質唇膏和一個從沒用過的口紅,那都是結婚時廠財務科同事送的,如今早已風乾成了文物般的質地。齊立言看到這些,想起了張慧婷這些年跟他過著與現代生活格格不入的糟糕日子,心裡像是被塞進了許多舊棉花,堵得慌。儘管張慧婷出軌了,但真正的原因是自己沒有能力讓張慧婷不願出軌和不敢出軌,責任還是在自己身上。有一句名言說,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沒有人是能抵擋得住誘惑的,如果沒被誘惑,那就是因為誘惑得還不夠。在將張慧婷所有東西集中到一起時,齊立言站在屋裡猶豫了好半天,然後將張慧婷的這些東西全都集中到了一個紙板箱裡,塞到沒有光線的櫃子裡。
中午霧散去後,院子上方的天空就亮了,一群灰鴿子從頭頂上掠過,丟下一串鴿哨聲劃破了冬天寒冷的空氣。這時吳阿嬸喊齊立言到前屋去吃午飯,齊立言說不去,吳阿嬸說是老爺子叫的,齊立言拖著力不從心的步子,跟吳阿嬸去了。 。 想看書來
酒樓 7(3)
這段日子一直有霧,柳陽湖籠罩在濃霧中像是被填平了,只有漁船上隱約的機器聲裹挾著柴油味破霧而出,齊立功才覺得湖還在。天德酒樓風水好,好就好在濱湖臨水,齊立功不能容忍沒有湖的日子。一個霧霽天晴的早晨,心情很好的齊立功站在酒樓前那塊碑刻前,看著湖面上的點點漁舟對王韻玲說:“你馬上到荷葉街老屋庫房運菸酒,要是見到齊立言的話,叫他到酒樓來一趟,中午我請他吃飯。”
王韻玲來到荷葉街老屋的時候,齊立言正準備出門轉轉,他想去三里井考察廢品一條街,收破爛是他立足柳陽重出江湖的首選,當然也不排斥去澡堂子裡當搓背工,去醫院當臨終關懷的男護工。他的掙錢思路與別人不同,他覺得最掙錢的行當往往是在最不起眼的地方,聽說收破爛的有的能收到古董,有的能收到夾層藏著金條的鐵皮櫃子,有的還能在香菸盒裡發現行賄者送的金戒指,三里井早年收破爛發家的破爛王有的都娶上小老婆了。齊立言倒不是想獲得不義之財,也不是想娶小老婆,他是覺得這個行當冷僻,又不需要多少本錢,稍有體面的人都不願幹,眼下自己作為一個與體面無關的人,他想從別人難以忍受的職業做起,也想讓那些對他抱有偏見的目光看看什麼叫做腳踏實地。
在初冬有些清冷的空氣中,王韻玲看不出齊立言臉上災難深重的失敗和痛苦,略顯灰暗的眼神中潛伏著一種不易覺察的攻擊性,王韻玲讀懂這眼神的意義後,就用抑揄的口氣對正在除錯腳踏車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