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言中,天涼好個秋。」
我長長嘆口氣。多說無益,我不敢相信,我曾經年輕過。
美玲拉住我,「我有話同你說,我們到別處坐。」
我笑問:「什麼事,難捨難分的。」
「肯不肯到舍下來?」
「不,還是你來我處,我那裡比較簡單。」我知她同夫家長輩一起住。
父母剛好不在,我們家樸實無華,但住得很舒服。
美玲性格比較懦弱含蓄,她拿著茶杯,喝一口,想一想,又喝一口。
終於她說:「他外頭有人。」
我一怔,抬起頭,要命。這天下真沒有安樂土了,一向是幸福榜樣的美玲也難逃此劫。
「不是疑心吧」「不是,有憑有據。」
「多久了?」
「有一年了。」
「拆穿沒有?」
「沒有,我不敢。」
「他對你如何?」
「如常。」
我鬆口氣。
「我很不舒服,該怎麼辦?」
「你剛才不是說了。」
「什麼?」
我說:「如常。」
「可是,」美玲氣不過,「可是你們~直鼓吹男女平等。」
「你有無本事搬出來住,風吹雨打上班。受閒雜人等的衰氣,付一切帳單,負~切後果?」
「我明白了,」美玲喃喃自語,「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她說下去,「我明白一切都要付出代價,你們自給自足,每次付帳,我則免費享用若干年,滿以為福氣好,可以不勞而獲,誰知昂貴的帳單終於來了,要了我的命。」
我無言。
「我需要付出的叫自尊,我無資格要求什麼,我得維持原狀,裝聾作啞。」
我替美玲難過,我替我們每一個人難過,這世上根本沒有所謂快樂的人,每~種形式的生活都殘缺不齊,如果願意遮遮掩掩,還可渡過下半輩子,倘若要求過高,甚難過日子。
有一次美梅說過:白痴頂快樂,君不見所有自稱快樂之人行為學止都接近白痴。此言未免偏激,然而人在低潮時刻,說話當然有失溫婉。
那日美玲落魄地離去。我知道她不會再找我,我們下次見面,恐怕要等下一個七月七日。
這已是去年的事。
之後我與留在本市的同學們也透過電話,拿到訊息。
美梅第二次婚期已經排出來。
蓓蕾在美病逝,終年二十六。
徐妙英到太空署任職。
莉升了機倉主管。
歐陽慧中在巴黎開餐館,生意不壞。
李雪馨在美國創業,是紐約一間廣告公司的總裁。
黃綿綿永遠在談戀愛,戀愛才是她的事業。
莫菁熱衷宗教,是宣道會的執事之一。
謝琳熬出頭來,孩子進小學,她又回大學念碩士。
素素想辦雜誌,專門報導財經訊息。
移民的那幾位,都有信回來,只要打聽一下,便可得到二手三手甚或四手訊息。
有些不習慣外國生活,一直嚷悶,罵死外國人。有些如魚得水,開心得很,再也不要回祖家,並且瞧不起喝不慣洋水之人。
很明顯,他們的生活頗佳,而且都得到發表意見的機會。
八年了,變化真大中烏亮的頭發現在比較枯燥。眼角起細紋,要精心選擇潤面霜。開始穿名牌,襯起不那麼棒的身型。努力做健美操,怕腰圍不受控制,像我,已自置產業,要搬出去住,怕母親再羅嗦。
憂慮甚多,人漸漸多心敏感,哪有小時候天真活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