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如此,他也仍舊不看好虞漁的這次編劇嘗試。
直到他愣住的前一秒,他都還是這麼想的。
電影鏡頭並沒有特意加一些復古味道的濾鏡,可是當虞漁出現在鏡頭裡,哦,不,是江初眠微微挑開簾布出現在鏡頭裡的剎那,卻忽然令人感覺到時間好像發生了某種置換和轉移。
那女人墨色的眼睛裡泛著微光。
轎子搖擺著,珠釵跟著搖擺,耳朵上的耳墜也晃動,手鐲和首飾都發出叮鈴鈴的響聲,這種聲音和細微,和她渾身上下融為一體,明明穿著的是寬鬆的旗裝,然而從寬大袖口裡伸出來的如同凝脂羊乳色的手正搭在簾邊,指尖的面板泛著粉色,而指甲是豔麗的硃紅丹蔻。
僅僅是這雙手,捏著那簾子的一點布料的時候,便使觀看者感受到什麼叫做活色生香。
那僅僅只是一雙手而已。
不是現在人們追求的漂亮。
是一種感覺。
從她泛著病態紅暈的兩靨,從她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某種天真和怯弱。
烏黑的鬢髮裡釵子在晃動著,在畫面裡形成似有若無的影。
當她的眼皮泛起漣漪一般的褶皺,自下而上看向鏡頭的時候,就好像從舊時代繁華而頹敗的窟窿裡向上看人。
明明是上午的光,打在她身上,卻泛起了人們從未見過的陳舊。
一種很鮮豔的陳舊,一種雍容的頹敗。
張智千把記錄和測評都忘了。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大螢幕,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鏡頭裡女人隨意地側身,他都看得入神,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撥動著自己的心臟,又酸又癢。
這樣的女人……
人們不知道為什麼,眼睛追隨著她,竟然毫無心思再想別的。
直至走到渡口,她和丈夫分別。
提到桃花的時候,她眼裡的淚水把張智千看得頭腦昏沉。
那種對話,的確是一箇舊社會的女人該說出來的話,可是她說得那麼動聽,那種含著盈盈淚光的眼睛,被她用那樣的氣質表演出來,那樣的臺詞,根本就不是陳述的風格,可張智千現在根本就管不了什麼風格了。
“你也想想我。”
“我日日想你,桃花也給你。”
“你太老了。”她丈夫口是心非地嫌棄。
可她沒聽出來他話外的意思,認真地反駁:“我才十八歲。”
鏡頭裡,江初眠將桃花交給丈夫。
在渡口水聲漫天的時候,用那哀傷的眼神為徐胥城送行。
隨後的故事,真如同流光幻影。
許諾出現了。
許諾一眼便瞧上了江初眠,對她難忘。
乃至於在那雕花的窗臺邊上,穿著軍裝半跪在她的軟榻盤,為她揉腳。
揉腳的場面,令在場的觀影者們簡直看得渾身發麻。
江初眠明明望著的是許諾,但是看向鏡頭的時候,不少人腦子裡想:這樣的女人,別說許諾要為她揉腳了,就算是為了她想要當皇帝,不也“政治”正確麼?
光影並沒有刻意設計過,就像在渡口的時候一樣。
可是所有虞漁出現的場景,光影都偏愛她。
在兩個男人拳打腳踢扭打在一起的時候,江初眠躲在雕花的窗戶邊落淚。
外面桃花開得正豔,映襯著她的臉有一種讓人心驚的頹敗和豔麗。
人們總是在鏡頭轉移到江初眠身上的時候,開始發呆。
後來她和徐胥城離婚時,又見到了張敏。
張敏望著江初眠紅了臉。
徐胥城去了北方,帶著北方的軍閥南下。
談判那日,攝像的人下意識按了一下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