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東西,真的從細枝末節處理起來,比學習不知複雜多少。
經歷過很多事,看過很多人,才知道以前的自己的確是在象牙塔裡。
虞漁的那雙眼睛裡又透出某種包裹性。
鄒全驚醒似的瞥向別處。
他那顆沉寂許久的心,因為剛才的那一秒,忽然開始急劇顫抖起來。
他看到自己彷彿即將踏入沼澤,在下陷的那一刻,他意識到了危險,立刻將那隻腳縮了回來。
鄒全下意識想要去摸煙,然而一抬眼,便撞進了虞漁那和氣的笑容裡。
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虞漁從大衣口袋裡摸出一個銀色的盒子來。
她手一捏,裡頭便整整齊齊透出一排煙嘴,不是女士的。
“要麼?鄒導。”
見鄒全沒反應,虞漁熟練地從煙盒裡捏出一根菸來。
鄒全看到虞漁捏著那根菸的菸嘴,慢條斯理地揉搓著。
那是拿煙的動作,可是煙始終沒放進嘴裡,也沒點燃,她好像在把玩一個熟悉而喜歡的玩具。
而正是她的這個細微的、隨意的動作,讓鄒全在她身上彷彿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不食人間煙火的漂亮女孩。
而是帶著點似有若無的煙塵味的,從社會底層走出來的人物。像是大人物。
說不清楚,說不清楚。
他的心好像被懸吊在半空中,因此用一種奇異而驚異的眼神看著虞漁,幾秒過後,他彷彿受驚的動物一般,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退了兩步,微微凹陷下去的眼睛,還是盯著虞漁在看,裡頭帶著不解,和彷彿碰見了契合的主角的那種自然而然的驚喜。
他想,這不就是林椿麼?
是真的爬到了很多人頭上之後的林椿。
他也曾在深夜讀劇本讀到很晚,每每為林椿這個人而沉醉傷感的時候,總知道,林椿這個人只是虛幻。
然而就在剛剛,在虞漁捻著煙和氣地看向他的這一刻,他忽然感覺林椿的靈魂似乎就從她的身上逸散出來,在他的目光中,虞漁與林椿發生了某種奇異的重合。
他形容不了這種感覺。
可是作為一個有點“執著追求”的導演,他現在痴痴地望著虞漁。
因為虞漁勾唇的那一抹和氣的、帶著一點點輕佻又很隨意的笑容,彷彿靈魂都被一道名為“欣喜”的雷電擊中,整個人從內而外,劇烈地震顫起來。
他失態地朝虞漁短暫道別,而奪門而出飛也似地走近了廁所。
他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臉,冰涼的溫度令他的燙熱降了下來。
鄒全在喜悅和疑竇之間喃喃自語:“怎麼會呢?她……難道真的是天生的演員麼……是林椿……真的是……”
*
等他洗完臉回去的時候,他略微顫抖地朝虞漁看去。
虞漁手裡捻著那根有些皺的菸頭,朝他看來。
淡淡的菸草香氣隨著他走近,變得分明。
鄒全看著虞漁,確定並非夢境。
林椿那麼一個充滿複雜性的人,彷彿就這麼活生生呈現在了他面前。
怎麼會如此恰到好處呢?
“你真是虞漁?”他驚魂甫定似地問了句傻話。
虞漁微笑起來。
“鄒導,你覺得我是誰?”
鄒全真的認真思索了一下,然後朝虞漁吐出兩個字:“林椿。”
虞漁臉上的笑容因為這兩個字而加深了點。
“我是虞漁。”
是虞漁,也是餘魚,她進入戲裡,才是林椿,現在她是她自己。
這句回答似乎令鄒全清醒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