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晝葉背著包,一愣。
十五歲的陳嘯之覺得自己像一棵要爆裂的藤蔓。
唯一一個記得這一切的人是什麼概念——是十年盡頭的孤獨,被忽視,是被迫長出渾身的尖刺。他完全不能接受沈晝葉連半點都不記得他,從名字到長相忘得一乾二淨,更不能忍受沈晝葉笑著與梁樂說起,小晝葉與小嘯之聊過的『夢想』和『阿瑟克拉克』。
——她憑什麼什麼都不記得?
「天天和高中生廝混在一起,」陳嘯之尖刻地嘲諷道:「您這日子夠勁兒啊。」
沈晝葉立即回嗆:「我和誰玩關你屁事。」
她說話還挺可愛的,根本不會罵人,連嗆他都有點認真說話的意味。
——確實不關他屁事。
然而陳嘯之眼眶又疼又酸,像個刺蝟,決心把這小姑娘扎得求饒,冷嘲熱諷誰他媽不會?
陳嘯之嘲道:「關我屁事呢還——你參與競賽不就是為了拿個名次好保上高中麼?一天天的倒是跟高中生混上了……戀愛談得挺上勁兒啊。」
沈晝葉爭辯:「我沒……」
「要我說,」陳嘯之惡意地道:「知道仨多倆少怎麼寫麼?來上課就來談戀愛?人家梁樂中考是區裡第七,高中部級部前二十,你小心別學瘸了。」
沈晝葉:「陳嘯之你——」
「你還是回去準備中考吧,」陳嘯之說:「你以為捷徑有用麼?」
沈晝葉臉都紅了,幾乎是下一秒就要衝上來吃了他的樣子。
——攻擊她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陳嘯之甚至覺得胸臆都舒展開了些,他悶在心裡的尖刀刺了出來。
什麼溫柔,什麼對她好,可真是操他媽了。
「——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不自量力。」
陳嘯之道。
太爽了,那句話說完,陳嘯之耳朵裡血管鼓動,猶如雷鳴一般。
陳嘯之甚至沒想過最後這句話的後果是什麼——大不了急赤白臉吵一架?
吵嘛,吵唄,吵完再說。心裡太不平衡了,還道歉呢。不吵一架根本沒法和她相處,他胸腔充滿復仇快意,就這麼快活地想。
然後,那女孩看著他的眼眶,驀然,細細地泛了紅。
「……」
陳嘯之心裡剎那一涼。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手:「阿十……」
可他的阿十鼻尖兒都紅了,淚水湧了出來。
她拽起自己的書包,埋下頭,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
凜冽的雨茫茫散於天際。
十一假期之後的雨已經頗冷,很有點一場秋雨一場寒的味道,沈晝葉難受得都快走不動了。她的體質本來就不太好,一哭就更難受,此時難受得肺都發疼。
她跌跌撞撞跑出高中部校門,雨傘都沒太撐住,書包被她亂七八糟地抱在懷裡。
快點回家吧,沈晝葉哭得鼻尖兒都紅了,哽哽咽咽地想,我想回家。
她好像聽見陳嘯之在後面喊過自己,但是沈晝葉實在受夠了這樣的羞辱,也不想聽陳嘯之說任何一句話——她跑出校門時還吧唧摔了一跤,差點從樓梯上滾了下去,膝蓋似乎破了皮。
——太難受了。
頭頂是蓊鬱的法國梧桐,電線桿旁晾著老洋車,衚衕裡又灰又黑,下著雨也沒什麼人。她處在全然陌生的環境中,一時間十分絕望,全身細胞都呼喊著想回家,可是又不知道自己想回的家在哪裡。
她只是站在衚衕裡發呆,鞋裡也進了水。
「小妹妹,」
沈晝葉聽見身後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開了口:
「——又遇到了啊,可真是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