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嘯的夜裡,我見到她了。」姑娘說:「也就是那天晚上,我突然明白,這些往來的信件不是為了她而存在的。是為了我。二十五歲的我。」
「它是在我無盡的銼磨日常裡出現的奇蹟,不是金手指,不是作弊器。」
女孩手指撫上自己胸口,對陳嘯之說:「我的生活沒有為此改變分毫。」
「但從此我再也忘不掉我十五歲時的所思所想。」
陳嘯之呼吸微微發顫。
女孩子眼裡閃著星光,對他講:「——我們自大、自以為是,無法和少年人共情,將自己的過去歸類為黑歷史,指責他們不成熟,可是當我們真的回頭去看,少年的我們手裡其實攥著我們丟失已久的東西。」
陳嘯之被震懾了一般,看著懷裡的女孩。
「我們所丟失的勇氣,熱情,」他懷裡的女孩說:「弄丟的尖銳敏感,對不公的憤怒,囂張的未來規劃;我們不敢做夢,他們卻連玫瑰葉上都長了鋸齒——他們有無盡的夢,是世界之王。」
「——而我們也曾是這樣的少年。」
「這一切你可以當故事聽聽,當做我的黃粱一夢,」她說:「——也可以相信它,都隨意。」
女孩話音停了,車廂靜謐,唯有頂棚被雨水拍打之聲。
沒人敢回頭看的十五歲不僅是幼稚和羞恥,更是一頭不認輸的犀牛,一頭穿透黑夜的白鹿,向懸崖峭壁俯衝的黑鷹;年少蒼穹下夢想如麥浪,情緒激昂。
天地間大雨傾盆。
陳嘯之無聲地抱著她,兩人體溫混在一處。沈晝葉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她有心想轉過頭親親他,卻又覺得被他抱太舒服了,不想動一根指頭。
然後陳嘯之緩緩道:「……你……有證據嗎?」
沈晝葉說:「有。」
她爬起來一點,從書包裡拽出通訊本。本子上封面上的燙金已磨去了一半,厚厚的,裝滿了分隔兩個時空中的女孩的書信,信紙晃晃悠悠,將掉不掉,她把本子毫無保留地遞給了陳嘯之。
「就這本子。」沈晝葉坦誠道:「給你。」
陳嘯之難以置信地望著那藏藍色的本子,接過來翻開,那一剎那如黃粱的光灑落一冊,信紙茸茸地翹起,展開一個少女赤誠熱烈又遍佈荊棘的十年歲月。
沒什麼好羞恥的,沈晝葉將本子遞給陳嘯之的那一瞬間這樣想,她甚至覺得自己心像絨毛一樣輕。
她趴在小床上看書,陳嘯之則坐在桌前,紙聲唰然,窗外風像花蕊,冬雨如花葉。
一張紙翻過去,而後沈晝葉聽見極輕的、男人的抽氣聲。
她轉過頭,看見陳嘯之寬闊肩背在微微發著抖,然後沈晝葉又聽見一頁紙翻了過去。他的手都是抖的。
「只只,」沈晝葉趴著捏捏陳嘯之手心,問:「——你如果遇到十五歲的自己,他會怎麼看待你?」
陳嘯之沉默地握住女孩的手,將她纖細的手指攥在掌心。
他足足安靜了一個世紀,然後開口道:
「可能會和我有矛盾,也可能看我不順眼。」
他將女孩子的手指握得更緊,然後顫聲道:
「……但他一定會羨慕這瞬間的我。」
「羨慕得死去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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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他們只是抱在一起。
半夜雨停了,風吹出無數砂一樣的星辰。沈晝葉趴在窗邊著迷地看著星星,陳嘯之自身後摟著她,將面孔埋在她頸窩裡,沈晝葉天生小小的,被自己一米八七的竹馬圈小貓一樣圈著。
「……不公平。」女孩子忽然很憤憤。
「?」
沈晝葉找陳教授不痛快,使勁掐他胳膊:「陳嘯之,你吃激素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