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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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後真的,學長,別這麼利用我了,」沈晝葉羞恥地說:「我從成年之後每次去三里屯都被你毒害,用我買單就算了,你現在連不到三百塊的沙茶串串都要利用我……」
夜色深重,梁樂伸了個懶腰:「我這個月好窮,而且你這種美色,不用白不用嘛。」
沈晝葉:「……」
「話說回來了,我利用你買單這事兒,要是陳嘯之知道他得氣死,」梁樂忽而促狹地說:「——我是說你們小時候的那個陳嘯之。他寶貝你寶貝得要死,連句重話都不捨得說,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凍了,別說付帳,他有多少給你花多少。」
梁樂彷彿特別爽似的,在夜風中閉上眼睛,問:「他要是知道,他得什麼心情?太爽了吧。」
沈晝葉揉了揉自己的滿頭小捲毛:「這我不知道,但我估計現在這個他十有八九,會更厭煩我。」
「……」
梁樂道:「…………厚。」
「他夠看不起我的了。」沈晝葉卑微地說:「學長你想告訴他也行,我戴個耳塞躲一邊。」
夜幕降臨,黑夜滾過熱帶沉悶的雷。
他們兩個老友撐著傘走在碼頭邊上,黑夜中停泊於港口的船漲落抖動,細雨顫顫地落在傘頂,細密柔軟的聲音落滿世間。
孩童們們冒著雨,赤腳跑過水窪,暖黃的燈懸在攤位上,塑膠布被風颳得呼呼甩著水。
「我也不知道怎麼就變成這樣了。」沈晝葉小聲道:「學長,我到底是怎麼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的呢?」
梁樂沉默地看著她。
洶湧海浪拍打著海岸。
「我……」沈晝葉痛苦地說:「除去其他方面,陳嘯之在學業方面對我沒得說,是真的對我很好……我能感覺出來,他對我有很高的期待。我隱約能覺出來,陳嘯之之所以現在對我這麼壞,應該是因為他對我很失望。」
「對我失望的人應該很多吧,」沈晝葉低聲道:「……學長,說實話,我每次想到他們,就特別的害怕。」
梁樂撐著傘,靜靜地看著她。
「我知道慈老師……」沈晝葉垂著頭說。
沈晝葉伸出手指,顫抖著數道:「……還有陳嘯之,我剛認識你的時候,就和你提過的我父親……」
沈晝葉頹然地說:「……還有,過去的我。」
梁樂:「……」
沈晝葉又忽而一笑,蒼白道:「也沒什麼,我最近心態不太好,一說話就……反正挺壓抑的,排解也排解不掉,學長你不用太在意我啦。」
下一瞬間,梁樂輕輕伸手,抱住了沈晝葉。
海浪如碎玉飛濺。
「……沒事的,」
梁樂握著傘,將老朋友緊緊抱著,心酸地說:「……沒事的,都會過去的。」
那一瞬間沈晝葉淚水幾乎都決了堤。
這是她觸碰到的唯一一個懷抱,來自梁樂,一如既往地不算溫暖,帶著蒼白而無力的安慰,可是那是真切的溫度——和人。
曾經嬌氣的沈晝葉踽踽獨行於世,習慣瞭如石頭的冷雨,連這種溫度,都能牽動她最疼痛的心絃。
「……我不懂,」沈晝葉嚎啕大哭:「我不懂,他為什麼要把這一切強加在我身上。」
「放過我吧,」沈晝葉絕望地自言自語道:
「……放過我吧。」
該打的仗我已經打過了。
——我嘔出過我心頭最紅的血,我將我切開奉獻出來,我曾經赤誠真摯如初生的嬰兒。
我曾銳利如刀,鋒利如刃。我懷著一腔熱忱沖入世界,如今躺在泥裡,鏽跡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