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清癯瘦削,目光緊緊盯著對面,手裡捏著他那杯碧螺春。
「……周老師……」
周院士一抬手——示意沈晝葉先保持安靜。
李磊醉眼朦朧:「……但是我沒有,做導師就是得會忍受……她怎麼牛逼,不都是個學生麼?說句不好聽的……不就是我養的狗?沈晝葉做出來的東西用的是我的地方,花的是我的經費,那就是我的東西。」
「我拿她文章,拿她成果,」李磊吃吃地笑了起來,在燈光中說:「她敢說一個不字麼?沈晝葉這樣,她師弟師妹一樣還是不敢說……」
沈晝葉無聲地閉上眼睛。
……
這世上充滿黑暗,不公存在在每一個角落中,處處可聞,但是隻有燈亮起時才能被人看見。
陶崇元。
跳樓自殺的、身後留下五千餘字血淚遺書的,姜東身。
長眠於地下多年的高巖同學。
不知身在何方的a同學。
——還有數以千記的、經歷過逼迫,或者正在經歷的青年人們。
……社會已經忘記了他們。
他們的名字當時聽起來響亮,可現在記得的人寥寥無幾。在公關與公眾沉默的螺旋背後,在事情過去數年後的如今,大家甚至連他們的名字都想不起來,眾人忘記了他們所經歷過的、所苦悶過的、自縊或從樓上一躍而下時所思所想的。
他們終究成為了網際網路後的、焚燒殆盡的骨灰。
可他們都是在這世上真實存在過的。這所有人鮮活地存在過,存在著,哭過痛苦過,只是非常罕見地,他們頭頂的燈在他們死後、在他們下葬時亮了起來。
因而,我們得以聽聞,得以看見。
……
沈晝葉閉了下眼睛,心裡將陳嘯之罵了幾千遍,不願繼續自取其辱,沙啞地開口:「……老師……」
周院士和緩地道:「你別說話。」
老人停頓了許久,沙啞地說:
「……我在聽。」
-
……
陳嘯之坐在沈晝葉的對面,腕錶閃著炫目的光。
這青年頭髮凌亂,看不清表情,只是漫不經心地伸直手臂,點了下手機螢幕,又給李磊斟滿了酒。
「然後呢?」陳嘯之清醒地問道:「李哥,你拿走了她的什麼成果?」
李磊大著舌頭,手指在空中亂舞:「……她研究生第二年……那個,那個啥來著,……」
「……還有第三年那個專利,不過那都是小東西……」
「……今年……」李磊醉醺醺地道:「不過沈晝葉真的太他媽不識好歹了。」
……
陳嘯之冷靜得可怕。
他和周鴻鈞老師交換了一個眼神。和沈晝葉分手的陳嘯之雙目都泛著紅,整個人都緊繃著,赤紅的眼睛裡幾乎蘊著淚,拿著酒杯的手細微發顫,直直地望向周院士所在的方向。
「我沒騙您。」陳嘯之嗓音沙啞,對老人道:
「……您的學生們,也沒有。」
沈晝葉終於發現,這居然是一個局。
她有一點兒想哭,心裡酸澀得像是被捏碎了一般。
他也會為了我做到這個地步啊……沈晝葉想,就像我們小時候一樣,陳嘯之在傾盆大雨裡,從混混們的手中救下她的那天。
十年歲月,仍然鮮明如昨。
——只是陳嘯之應該不會再訴諸武力了。他的年齡和閱歷給了他更真切的復仇方式,武力只是一時之快,卻無法從根源解決問題。
而下一秒。
李磊仍然醉醺醺的,人喝醉了之後口無遮攔,渾然不覺陳嘯之做了什麼,更意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