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晝葉痛苦而失望,腦子裡亂成一團,她沿著扶梯跑下去。
她推開門想呼吸點兒新鮮空氣,門推開的那一瞬,狂風如海嘯湧入。
沈晝葉衣服單薄,被風一吹清醒了大半,眼神望著那團茫茫的黑夜。
那裡萬物蜷縮,宇宙般的黑暗中,蒼勁山峰後曠野無盡綿展,一道公路穿越寥廓腹地,通往她所生長的、人生第一個家。
——那個家裡有她對世界最初的記憶,他們家還住在哈佛附近時、搬到華盛頓時,她人生第一次蹣跚學步,第一縷落於眼底的陽光,第一個背上書包去上學的日子。
她還記得自己的腳踩在院子裡的泥土上,春草柔軟,小女孩和父親玩直升機模型,陽光下小飛機嗡鳴飛過鳳凰與鳶尾,陽光落在爸爸的臉上,他笑容花白溫暖如熾日,像一個永不會離去的人。
我該去看看他。她想。
我必須在這個冬天去,如果陳嘯之要和那個破校長吃飯,那我就自己去看爸爸。
沈晝葉望著遠方,平安夜地平線上萬家燈火,下一秒她搡開門,向前奔跑。
她把厚大衣套在自己身上,陳嘯之和晚宴被留在身後,狂風吹進衣領和裙擺,可沈晝葉沒感受到半點寒冷,她在風裡跑,猶如乘風飛行。
橫跨北美是很遙遠的距離,沈晝葉曉得自己來不及買票了,聖誕假期好比國內春運,票源本就緊張——這還是個熱門航線,而美國國內的鐵路幾乎是個擺設,它遠不及國內的高鐵發達。
事到如今,只剩一個選項,開車。
沈晝葉站在山莊門口愣神片刻。
她沒車,而且距離最近的租車公司至少數公里遠——租車公司大多偏遠,而這裡寸土寸金。
是步行下山出去攔個出租?沈晝葉毫無頭緒,站在山莊門口又覺得冷,把手揣進兜。
下一秒,她在裡面摸到了一枚車鑰匙。
沈晝葉:「……」
她低下頭,看見自己穿的外套十分寬大,不是她自己的大衣。存包處錯將陳嘯之的大衣交給了他的同行女伴。
而那大衣裡,有他的車鑰匙。
沈晝葉看了那車鑰匙半天。
然後她給陳嘯之發了個微信,說:「我借你車用一下,一會兒告訴你去哪找。」
然後她收起手機,踩著高跟,向停車場一路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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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小雪,寒風凜冽,路燈灑在洛杉磯的街道上。
沈晝葉去唯一一個還沒關門的租車公司租了輛車,那地方已經靠近聖費爾南多谷,管事的是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在白熾燈半明半滅的房裡喝酒。老人孤身一人,鼻頭泛紅,看上去十分寂寞。沈晝葉拿了車鑰匙後多留了一會兒,喝了杯他熱的蘋果汁。
老頭問:「平安夜去哪?」
沈晝葉坐在他的凳子上,莞爾一笑,答道:「回以前的家看看。」
「以前的家……」老頭悵然一笑,又滿了一杯啤酒,示意道:「唉,孩子,乾一杯。」
老人沒有問她穿著一套晚禮服高跟鞋來租車是要去哪,沈晝葉也沒問老人平安夜為什麼孤身一人,租車公司門口吊著盞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的燈,雪緩緩積了薄薄一層,平房裡空調嗡鳴,一人啤酒一人果汁地對酌。
沈晝葉抱著熱果汁,只覺得鼻尖發酸,眼睛半閉,將淚水硬是忍了回去。
她的手機螢幕自始至終都沒有亮起來過,老人也沒有半通電話,她離開時老人從小盒子裡給她抓了一把糖,硬是塞進了她兜裡。
「路上吃。」老人在漫天雪花中堅持道:「平安夜快樂。」
沈晝葉將陳嘯之的車留在租車公司門口,車鑰匙則交給老人代為保管。她將地址發給陳嘯之,他大約仍沒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