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晝葉還從未見過搭車的,只在凱魯亞克的書裡讀過1960s的搭車文化——美國的黃金時代,和那群與黃金時代無關的失落的一代。他們並非財富創造者,更沒能掌握半點話語權,卻夾在一個與他們無關的繁華盛世中間,沉默而潦倒地反叛著。
後來這一群人和嬉皮士一起消失無蹤,只剩一個黃金時代的剪影。
她覺得新鮮,和老太太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你們去哪裡?」老太太放下揹包問。
沈晝葉說:「從洛杉磯到華盛頓去,我小時候曾在那裡住過很久……他和我一起去。」
「這是條很長的路。」老太太中肯道。
沈晝葉想了想,笑道:「年輕應該是容得下瘋狂的。」
老太太摘下眼鏡,低頭擦拭鏡片,凝視著鏡片道:「太片面了,孩子,人生也是容得下瘋狂的。」
「你今年多大了?還沒到三十歲吧?」老太太友好地問:「——原諒我,我不是很會辨認亞裔的年齡,你們所有人看起來都太小了。」
沈晝葉莞爾:「二十五歲,我和我男朋友都是。」
老太太懷念地笑了笑。
「很有意思的年紀。」她望著遠方滾滾而來的鮮紅戈壁道:「我還記得我二十五歲的那年,是個特別割裂的年紀。」
沈晝葉看著面前的老人。
「小時候他們承諾了我許多東西,譬如閃耀輝光的未來,譬如廣袤無垠的世界,可是我長大了卻無人兌現這張支票,我面對我自己的平庸,面對我跳脫不出的框架……我的上司、我的生活甚至我的男朋友都是我解決不了的硬骨頭,一團糟。」
「二十幾歲是連通夢與現實的橋,所以一切成為被風吹走的遊樂園氣球,那些好的東西與我無關,連我做過的夢也與我無關,我掌握不了自己的人生,是遊離於世界之外的過客。」
「——『我是誰?我該往何處去?』」老太太蔚藍的眼裡盛著夕陽,開口道:「我為何泯然眾人,卻又遊離人群之外?」
沈晝葉無意識地接道:「——我為何在這兒?我的將來會是怎樣的?」
「高不成低不就,」老人溫和道:「同齡人與自己拉開差距。」
沈晝葉愣愣地看著老太太。
「——二十幾歲的我對這一切沒有半分歸屬感,我在這裡一無所有,生沒帶來,死也帶不去。」
老奶奶望著遠方說。
「開始意識到很多少年夢都是空想。這是個很好的世界,我卻是個背著行囊路過城鎮的流浪漢,我永恆地徘徊在世界的城門外,等待一朵時間的黃玫瑰落於發間,或一發子彈貫穿我年輕的胸膛。」
沈晝葉心裡難受得要命。
「……比現在再長大一點,會好些嗎?」她無助地問。
那些迷茫,那些痛苦,縈繞在周身令人無法呼吸的漂泊感,無歸屬感,站在懸崖邊搖搖晃晃的二十五歲——這所有的一切,會隨著時間好些嗎?
老太太頓了下,平和而溫柔地望著面前姑娘家:
「這個問題十幾歲的孩子也會問你。」
她講:「——你來回答我,孩子,二十幾歲會比十幾歲幸福嗎?」
沈晝葉呼吸一窒。
女孩子動了動唇,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
生活的解答是迷宮,兜兜轉轉也不過是反覆行走在同一個位置,世人意識到這樣的處境,將其稱為迷宮效應。
她的問題的答案是不分年齡,生之痛不會隨著年齡變淡,痛苦恆久。
沈晝葉看著窗外,耳根都泛著紅。她痛苦而糾結地審視著自己和命運,但這兩個客體一如往常,從不應答。
過了許久,沈晝葉輕輕地問:「您現在是做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