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卻仍是不樂道:“如今為著這水患也不知丟了多少性命,我實實不安。”站起身,來回走動,道:“自康熙二十七年皇上南巡以來,到如今十年之間換了十個河道總督,梅先生為我引見了兩位,俱是墨守成規,未曾用心治河,年年水患未斷,終成今日之禍,如此看來,我黃淮沿岸之民終是在劫難逃。”說罷,重重一拳砸在書桌之上。
齊粟娘看著油燈火焰跳了幾跳,沉默半晌,道:“陳大哥不需擔憂,我聽說皇上此番南巡前已是打敗噶爾丹,西北近年必不再起兵戈,只要皇上在意治河,這河必能治成,大哥又何愁良方不納?至不濟我們自回高郵,深研水形,精益求精,難說他年能否用上。”
陳演慢慢點頭,走到桌邊,突又想起什麼,轉頭道:“粟娘,明日梅先生還要為我引介新任兩江總督張大人,江南河道之事,全賴兩位總督大人之命,我必要盡力一試。”頓了頓,道:“粟娘,你一人在家,這屋裡的書你儘可翻閱。”
齊粟娘聽得一愣,不知他此時又怎的知曉她識字,方要說話,卻見得他在桌邊坐下,取了算學經書,挑燈夜讀,只得按捺疑惑,陪著將手中的針線活做完。
到得二更鼓響,陳演仍是埋首其中,齊粟娘擔心有損身體,不免勸上一勸。那陳演卻是已入了進去,充耳不聞。她只得退了出來,到灶間熬了菜粥,又切菜和麵,做些乾菜燒賣,以為宵夜。
到得第二日,陳演卻是歡天喜地回來,齊粟娘自也替他歡喜,以為兩江總督已納其言,陳演笑道:“雖是未納,卻與我對談許久,我見這位大人對河道之事甚為熟諗,為官又素有廉名,若是如此,便是不納我言,也是好事。”頓了頓,道:“只是兩江總督到底不是河道總督……”
齊粟娘見他歡喜,不免打聽道:“陳大哥,你可知被皇上罷職的上任河道總督如今境遇如何?”
陳演笑道:“若是你問別人,我必是不知,只是總督公子正是我的同年,今次也中了舉。他父原是滿旗勳貴,天子近臣,除河工外其他事務倒也甚得君心,不過就是調職任了直隸總督。”
齊粟娘頓時鬆了口氣,她尤記得小崔是河道總督府上的奴才,如今主子無事,奴才自然不怕,便也安心。
她正尋思舊友,陳演卻翻出包袱布,開始收拾東西,齊粟娘回過神來,見他把書籍、衣服一一收納,奇怪道:“陳大哥,你這是……”
陳演更是奇怪,訝然道:“粟娘,你還未收拾衣物麼?我們午後就動身去淮安府清河縣。”
齊粟娘大吃一驚,不免結巴道:“陳大哥,我們怎的要去清河?”
陳演搔了搔頭,咬牙回想了半晌,猛地一拍大腿,叫道:“我想起來了,我還沒有和你說起,昨日河道總督於大人雖未納我言,卻從我所請,派我去清河縣任河道主薄,專務清河縣之河工。”
齊粟娘哭笑不得,見他面帶歉然,忙說道:“我不過兩身衣物,收拾極是容易,倒是陳大哥你這兒,多是要忙,我先幫你收拾罷。”心中卻知陳演於河道之事太是專注,少思量別事。
兩人正忙亂間,突聽得叩門之聲,有人在外頭叫道:“變之,變之,快快開門。”陳演一愣,怪道:“先生怎的來了?”又笑道:“我還未與先生說起你的事,今日他來,卻是正好。”說罷,出房開啟院門。
齊粟娘正要回房換衣,卻看著三四個人簇擁著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走了進來,只見這中年人容長臉,臥蠶眉,雙目炯炯,身著青絹八寶鑲花暗紋箭衣,頭戴玉頂結纓的**瓜皮帽,腳踏鹿皮朝靴,氣勢不凡。
此時正是午後,太陽照在天中,將人臉照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