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沒聽見,動也不動一下。
伊春走過去把被子一扯:“和你說話呢!又鬧什麼脾氣?”
他索性翻過身,抬眼看著她,半晌淡道:“你一直將我當作小孩兒?這也管那也管,怎麼不把自己管好!”
伊春莫名其妙:“我怎麼沒把自己管好了?”
他別過腦袋,臉上多了一絲怒意:“管好了怎麼會被他……被那個……你好像也不太在乎?怎麼一點也不在乎?!”
伊春頓時被堵得不知該說什麼,想了半天,才猶豫道:“他人已經走了,我再怎麼在乎也沒用,不是給自己添堵嗎?”
“你是過得好好的,添堵的人當然不是你。”楊慎怒了,搶過被子繼續矇頭。
伊春本來是打算自欺欺人當作沒發生過的,被他這一通脾氣亂髮,搞得反而煩躁起來,索性不理他自己去睡覺了。
睡到大半夜,忽然覺得頭頂有人,她本能地抓取放在床頭的劍,那人卻低聲道:“是我。”
楊慎?伊春揉揉眼睛,啞著嗓子問:“你不睡覺又要玩什麼彆扭?”
他在床頭靜靜坐了一會兒,才輕道:“伊春,我想過了,咱們繼續南下,去福州玩吧,那裡冬天暖和。等天氣熱了,咱們就往漠北去,看大漠草原,一起騎馬獵鷹。”
原本以為他又要說什麼氣話,誰想是說這個,伊春一下來了精神,擁著被子起身連聲說好:“我還想去西域,聽說那邊的葡萄和甜瓜特別好吃!對了,蜀地也有許多好玩的,咱們慢慢玩慢慢逛。”
楊慎倚著床頭,笑道:“是啊,說不定你我運氣好,能在山頂谷底遇到什麼避世高人,傳授兩招絕世武功。這樣就能提前報仇了。”
伊春笑得直打跌:“不錯不錯,然後我們兩人四隻劍,去把郴州巨夏幫殺個落花流水!”
楊慎陪她笑了一陣,頓了頓,忽然輕聲問:“伊春,我們一起去報仇。報完仇,又要去哪裡,做什麼?”
伊春兩隻眼睛在黑暗裡閃閃發亮,一點猶豫也沒有:“我們繼續五湖四海的玩啊,做大俠!交朋友!你呢?你想做什麼?”
他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想過報完仇還能做什麼。”
他活到現在的意義就是為了報仇,可是一旦下定決心,可以選擇的路反而比以前寬廣,面對突然廣闊的天地,難免讓人心生猶豫。
伊春拍拍他的手:“咱們一起,你跟著我,絕不會無聊的。”
他卻沉默了,過得片刻,忽然用力握住她的手,掌心滾燙。
“伊春……”他聲音很低,低得幾乎像耳語,“我們就……一直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她回答得特別爽快:“好啊!不分開。”
他的臉有點發燒,喃喃道:“那……我、我們可以成親麼?”
伊春愣了愣,過去與他發生過的所有親密行為突然如潮水般從眼前流淌而過,她一瞬間明白他說的不分開是什麼意思。
有點猶豫,有點動心,像有一隻小鉤子在心底慢慢撓,又癢又疼。
她用力把手抽回來,被子矇住腦袋躺回去,悶悶說道:“啊,睡覺吧睡覺吧,困死了。”
楊慎拍了拍被子,低聲說:“伊春,我等你,總之我一直等你答覆。多少年都沒問題。”
她還是沒回答。
他於是慢慢站起來,走到自己床邊,輕輕說道:“還記得當時在後山桃林,我說世上沒有不變的人和事嗎?伊春,我說的不對,世上一定會有不變的人和不變的事,我現在真的很相信。”
伊春一直不說話。
她過了很久才睡著,夢裡自己穿著丁香色的新羅裙,薄施粉黛,打一把紫竹骨的傘,滿心期待地往桃林奔跑。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