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她一面悄然沉思,一面佯作賞景,四下打量。
便在此時,忽見通往左一路院的寶瓶門無聲開啟,一個穿著白袍的瘦弱男子並一個宮人,靜悄悄地走了出來。
秦素腳步微頓,側首打量著他們。
因離著較遠,她並不能看清那男子的長相,唯覺他一身的氣度很是疏淡,而他身後的小宮人懷裡抱著一張琴,那琴袋未封之處,露出了裡頭的一痕豔紅朱漆。
竟是朱漆琴。
秦素心底微訝。
時人撫琴多飾以玄漆,朱漆琴卻是很少見的。
此時,那男子也瞧見了秦素等人,微一遲疑後,他便邁步走了過來。
秦素停下腳步,靜靜地看著他。
那男子越行越近,而越是走得近,秦素便越發覺得詫異。
觀此人步履,風雅飄逸,卻又頗有不勝之態,想來當是位不可多得的美郎君。然隨著他漸漸行進,看清了他的容顏之後,秦素卻又覺得,方才他給她的那種清和淡雅之感,全都消散而去。
眼前男子容貌之平凡乃至於油滑,讓人根本看不下第二眼。
真是矛盾至極的一個人。
秦素心中暗暗稱奇,此時那男子已然走到了一個合宜的位置,便停下了腳步,躬身行禮道:“見過晉陵公主殿下。”
很好聽的聲音,雖不及李玄度絃音如韻,過耳時卻有若竹林聽風,悠揚淡遠。
“平身。”秦素抬手說道,仔細地看了看他的衣著,便問:“你不是宮人?”
那男子躬身道:“回殿下的話,我乃廣明宮聘請的琴師,並非宮人。殿下可喚我阿離。”
“阿離?”秦素重複地道,眼底含了一絲笑意。
這名兒很是好聽,聲音也很動人,只可惜,樣貌太差。
“那是你的琴麼?”她向阿離的身後指了指,“朱漆琴,倒是少見。”
阿離回身看了一眼,復又垂眸道:“是的,殿下,這琴還是先帝爺命當時的琴師傳下來的,先帝爺當年在廣明宮時,便叫人將琴染成硃色。如今這便成了廣明宮的規矩了。”
“原來還有這番典故。”秦素點了點頭,又問:“你這是要去何處?”
阿離仍舊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樣子,簡略地道:“今日輪到了給四皇子殿下授琴課。”
原來這琴師還有授課之責,秦素這也是頭一回聽說。
第656章 耕樵客(wellwise和氏璧加更)
“除了授琴課之外,阿離也奏琴麼?”秦素問道。
阿離躬了躬身,語聲仍舊是介於疏離與禮貌之間,說道:“也奏的,不過並不強求,興之所致罷了。”
也就是說,廣明宮裡琴師的並非普通樂師,而是相當於門客。
這地位,相當不低了。
秦素緩緩地點了點頭,一面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阿離。
清淡溫雅、不疾不徐。她與阿離的這幾番對話,這人從頭到尾風儀絕佳,如果不去看他的臉的話,這番對話堪稱叫人舒服。
“罷了,既是你忙著,便去罷。”秦素揮了揮手。
阿離再度躬了躬身,便領著小宮人轉上了甬路。
雪後的廣明宮一片銀白,他灰白的衣袍被風吹著,偶爾有樹上的雪粒子落下來,他也不去避,就這樣慢悠悠地往前走,那背影,倒有幾分樵耕自在的意味。
秦素將視線從他的身上收回來,問一旁的白芳華:“白女監,這個阿離你可認識?”
白芳華便搖了搖頭:“殿下恕罪,這廣明宮我也是頭一遭來,裡頭的人我都不大識得。”
秦素“唔”了一聲,也沒再多問,繼續往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