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勢已經很生疏了,不過教導你還是沒有問題的。真是懷念當初和老師一起用琴與笙合奏的時候啊。”
阿杏調了許久的音,才勉強在弦上找回了一二分感覺。她握撥子的手上已經有了褶痕與勞作帶來的繭,但是在初初的遲緩鏽滯後,就像一隻鳥一樣靈動地上下滑了起來。撥子挑動琵琶弦的時候,便發出一串短脆有力的響。
“阿杏的老師在哪裡呢?”麻美問道:“還在彈琴嗎?”
“年事已高,早已不彈了。”阿杏說:“我們這樣生活在街巷裡的樂者,一旦上了年紀就不能依靠器樂來賺錢了。只有在年輕的時候找幾個學生繼承技藝,才能繼續營生。我不想在老去的時候什麼都沒有,所以希望你繼承我的琵琶。”
“噯。”麻美怔了一下,摸著琵琶的手也一停,她遲疑了一下,說道:“……如果是繼承人之類的東西……我,噯,我,我不行。”
成為繼承人,就意味著有了超越僱主和打工小妹的關係,那可不是她所想要的。即使讓麻美成為了繼承者,麻美也不可能留下來照顧晚年的阿杏。
“你在想什麼啊,映璃紗。”阿杏說:“你想的真美啊。我還要考驗一下,你到底具不具備器樂的才華。萬一你除了弄壞琵琶之外一無是處呢?”
麻美:……
阿杏教給麻美一首很短的曲子,只要撥幾下就可以完成。明明只是簡單的幾個音色,卻讓麻美覺得握著撥子的手被弦的震動顫的生疼。她甩了甩手,阿杏則看著她,說:“那是因為你握撥子的姿勢不太對。初學者都是這樣的。”
麻美沉思了一會兒,忽然說道:“這個音……有點熟悉。我聽到過的。嗯……”
她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一邊揉著手掌,一邊斷斷續續地開始哼唱起來,節奏很穩,音拖的很長,音調在末尾稍稍上揚,聽起來很是搞笑。
“雖然你哼的很奇怪。”阿杏放下撥子,說:“不過……聽起來像是那些供奉給神明的祭樂,在禱唸之前獻上的樂曲,有著安神、驅惡、兆祥、避邪的用途,更柔婉的則有著使人忘憂的作用。”
“啊,這,這樣啊。”麻美訕訕地豎起了琵琶,說道:“那應該就是我小時候在家附近聽到過吧。可能我以前住在什麼神社附近之類的。啊,沒錯,我小時候住的地方,旁邊有供奉人上人的神社。”
×
到了開門的時候,麻美覺得自己還能察覺到撥子上的微微顫動。
器樂還真是一件奇妙的東西啊。
人類也很奇妙,明明自身很渺小,卻創造了酒和器樂這些玄妙高深的東西。
入夜的時候下起了雨,原本就黯淡的天色,因為雨水的籠罩而顯得更為隱綽。對面的店家點起的燈好似隔了幾重簾幕,隱隱約約散發著一圈朦朧柔軟的光。也許是因為這寒冷的夜雨,街道上沒有什麼冒雨的行人,居酒屋也難得得變得極為清淨。
雨水敲打在屋簷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輕響。阿杏靠在吧檯前打著哈欠,說道:“看起來今天是不會有人來了。乾脆提前關門算了。奧美志,你要出去玩嗎?趁現在沒事情做出去玩會兒吧。”
——等等!你的意思是在大雨天出門玩耍嗎!有哪兒不太對勁啊!
不過也對,天氣好的時候,店裡就會很忙,阿杏才不會輕易放她出門。
麻美坐在居酒屋的門口,穿好了木屐,取了一柄長傘,便冒著春夜細潤的雨水走到了街道的對面。還沒有息業的書店一樣冷冷清清,沒有任何扒在櫃檯上蹭書看的主顧。
麻美收起傘,抖了抖傘上的雨水,然後站在書櫃前,細瘦的手臂一伸,筆直地、毫不猶豫地撈起了書櫃上的一本《親熱天堂》,坦蕩蕩面無愧色,面不紅心不跳,嘩啦一聲翻開。
作者有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