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自己雖已久未謀面,卻依然視之為生命的傢伙不知如何了,他現在在做什麼?是否牽掛過自己這個父親,又或者……又或者對自己有所埋怨呢?不管怎麼說,自己曾是他的絆腳石,自己是亂黨,而他則是朝廷心腹,是大明朝鐵桿的藩王。
柳言微微皺眉,並不是因為厭惡海水的腥味,也不是因為這海風颳過自己的肌膚時帶來的不悅,他突然又變得有幾分憂心忡忡起來。
乘風會原諒自己嗎?
自己七八年前詐死。讓他孤零零的去面對險惡人心。自己甚至策劃了革除他功名的事,柳言固然有自己的理由。可是現在回想,卻覺得自己所有的一切。又或者是自己的好心,都是強加給柳乘風的。而他哪裡知道,這個小子有自己的獨特的想法,有更高明的手腕,甚至有常人無法理喻的志向。
世事難料啊……
柳言一動不動的盯著碼頭,此時船帆已經張起來。船體開始微微的搖晃,以至於柳言不得不扶住了船舷,他戀戀不捨的站在這裡,看到碼頭上有許多人。有人登船,也有人來告別,自己這一去,只怕再不能回來了,柳乘風……不,楚王殿下會來嗎?他肯來看望自己的父親最後一眼嗎?雖然自己有無數的虧欠,可是柳言依然生出了期盼,可是理智仍然告訴他,這個如今遠遠超過了自己的男人是不會出現的,他已經貴為天潢貴胄。他身份已經高不可攀,甚至連柳言也不得不去抬頭仰望。
於是柳言的心思又產生了無數微妙的變化,他悄悄的安慰自己,那個人只是日理萬機,只是有許多大事等著他決定,他實在抽不開身,亦或者要避避嫌疑。
無論是什麼理由,柳言雖然明知這理由站不住腳,可是此刻他依依不捨的站在甲板上。居然不斷的在逼迫自己相信這個理由。
鐵錨已經拉起,船體顫抖的更加劇烈,以至於先前那水手過來勸說道:“先生還是到艙中去吧,待會兒要沿著水道出灣,船隻遊弋的慢,難免會有些顛簸……”
柳言微微一笑,側目瞥了水手一眼,溫和的笑了,他笑的時候,居然和柳乘風的笑容有著驚人的相似,那種含蓄的笑容,既不張揚,又絕不刻意的收斂,柳言用手拍了拍船舷,道:“不妨事,老夫只是想再看看這陸地,多看一眼,這是鄉土,只怕往後老夫再也回不來了。”
水手似乎理解了柳言的話,默默的點點頭,便不再勸告。
其實對柳言來說,這所謂的鄉土已經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在這鄉土上,他有著滑稽的一生,他全部的心思都投入到了一樁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可笑的事業之中,他的朋友,他的那些老兄弟,只怕已經和他天人兩隔,在這所謂的鄉土上,唯一還值得他牽掛的,只怕就是這楚國的主人。
當船體漸漸離開碼頭的時候,柳言的眼眸越來越顯得灰暗起來,明知不可能的事,他偏偏生出了期望,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很顯然,他已經註定要失望了。
那落寞的眼神中只剩下了不甘,以至於他的手死死的抓著船舷青筋暴出。
他重重的嘆了口氣,整個人彷彿蒼老了十歲,這是一個父親的心情,天底下的父親只怕都是這樣的心情。無論這個人是貴為王侯,亦或者是販夫走卒,都逃不脫這舔犢之情四字。
他不禁嘴角微微浮出一絲苦澀,旋即又生出嘲弄之色,這不是嘲弄別人,他只是嘲弄自己,自己並沒有做好一個父親的角色,又憑什麼硬要去追求那與之不能匹配的父子情愛呢?
柳言第一次深深的感覺到,自己鑄下了大錯,這個錯誤他便是用餘生去彌補,也永遠不能補救,浪子能回頭,可是一個父親做錯了事,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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