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上受到打擊,我不知道是因為重新見到我母親,還是因為見到自己小時候的照片,或許是看見自己現在這副樣子的特寫上了電視。我不能容忍伊萬這樣說,我說他不知道貧窮和飢餓是什麼滋味,不知道這種胡說八道意味著什麼。
但現在回想起來,我又為自己因為這麼點小事而跟伊萬生氣而感到痛苦。當時,我們並不知道一同幸福生活的時光對我們來說是多麼重要。伊萬賭氣了,聲稱準備給我母親寄錢,但又說重新見她會給我們帶來沒完沒了的麻煩。伊萬清楚地知道〃公民黨〃們最終要剝他的皮,電視上那些吵吵鬧鬧的東西使他心神不安,他相信有人收買我母親,用這種辦法引狼出林,可以這麼說。而我呢,伊萬如此冷漠,說得如此理直氣壯,我感到很傷心。
伊萬想對我解釋說,這種節目適合任何人,讓人以為〃大訴訟〃的被告們現在可能還活著。可我對政治從來就一竅不通,我叫道,這隻與我母親和我有關。伊萬沒有設身處地替我想想,我和父母長年居住在卡萊勒穆耶又熱又潮溼的低租金住房裡,伊萬不知道那是怎麼回事。母親讓我感到傷心,但我頭腦裡亂糟糟的,無法冷靜地思考。
母豬女郎15、
為謹慎起見,我登上了一節運牲畜的車廂。和母牛在一起,我覺得好了一點。我喝了牛奶,精神放鬆了,大睡了一覺。當列車到達終點站時,我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面板變薄時我穿著長袍感到很冷,面板變厚時我又毫無感覺,長袍裂開好多個口子。我從奶牛那兒偷了些乾草。考慮到將來的日子,我吃了很多。夜幕降臨時,我下了火車,迅速來到小城的郊區。乾草反胃了,因為我不會反芻,而乾草又很重。由於腹痛,我得不時地停下來,也因為很長時間沒有吃東西了。這樣去看母親,我覺得實在不太像樣,尤其是穿著那件破破爛爛的長袍。
我來到郊區角落的幾條馬路上,看見光禿禿的樹在風中慢慢地搖曳。我對自己說,別急著按母親家的門鈴。我害怕了。我走近那幾棵樹,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樹這麼高,聞起來這麼香。它們散發出樹皮和積在樹幹上的原始液汁的香味,使人感到了冬天沉睡著的所有力量。在大樹粗壯的樹根之間,大地裂開了,好像樹根深入其中時,從裡面翻起了泥土,我把鼻子拱進土裡。秋天已逝,枯葉聞起來很香,所有易碎的小塊泥土都散發出青苔、橡慄、蘑菇的香味。我搜尋著,挖著,聞著,好像覺得整個地球都進入了我的身軀,在我身上產生了四季,飛起野鵝,颳起南風,長出了香花蓮和水果。腐殖土一層一層,四季都留有痕跡,越來越清晰地追溯著往事。
我找到了一塊黑色的大塊菰,首先想起了公元2000年的那個聖西爾韋斯特日 ,我在這些如此喧鬧的人當中吃了那麼多。後來,幻象消失了,我咬著塊菰,發出〃嘎扎嘎扎〃的聲響,香味從鼻子裡鑽進喉嚨,就像吃土塊一樣。大地的冬天都在我嘴中裂開,我忘了未來的千年,也忘了自己所經歷的一切。它捲成一團,在我身上滾動,我忘了一切。我不知什麼時候失去了記憶。我吃著,不斷地吃。塊菰的味道有點像結凍的沼澤、捲起來等待春天回來的嫩芽和在冰冷的土中破芽而出的幼苗,並能讓人耐心地等待未來的收穫。我的肚子像冬天一樣沉重,渴望找到一個野豬窠,渴望入睡和等待。
我用四肢挖洞,拉屎,打滾,弄了一個橢圓形的漂亮的洞,裡面滿是醒來的蟲和發芽的馬勃。熱烘烘的大地開始在我四周冒氣,我趴了下來,嘴枕著四肢,土塊落在我背上。我在那兒躺了很久很久,黎明的陽光撫摸著我的嘴。我嗅到月亮在頭頂經過,從大地的另一端落下,在夜間帶來了風,好像有一股寒冷的沙子的味道。我想起了伊萬,於是便從野豬窠裡站起來。我又感到了腹痛,甦醒了過來。我害怕失去自己,就像失去伊萬一樣。我竭盡全力讓自己站起來,這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