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少私自搭建的違章建築,明明兩層樓蓋成了四五層的碉堡。老居民們大多搬到郊區,私房出租給外來的打工者,常有五六人擠一屋子睡覺。自從黃海警官死後,每個夜晚何清影都很擔心,叫兒子沒事不要出去,附近不時有地痞流氓打架,對於打110都麻木了。
媽媽早已張羅了一桌子的菜,嗔怪他為何不早點回家?四十一歲的何清影,告別了風韻猶存的年紀,走在街上也沒什麼人回頭。
中秋節,她的情緒卻不太好,不安地看著窗外的老槐樹,兒子靠近耳邊:“媽媽,有什麼事嗎?告訴望兒。”
“看到巷子裡的告示了嗎?這裡要拆遷了,不曉得能分到多少錢?鄰居們都說要出大事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不想搬。”
“望兒,你生在這裡,早就習慣了這個房子。可媽媽一直覺得愧對你,沒讓你住進更好的房子——你只有跟著谷家的時候,才有過幾天的好日子。”
她說著眼眶就發紅了,司望一把緊緊地摟住她:“媽媽,別再提谷家!”
窗外,月光皎潔得有些刺眼。
第五章
小枝:
見字如晤。
我從沒跟你說過那次見鬼的經歷。
南明高中附近,破敗的鋼鐵廠邊上,你知道有片荒地。1988年,我還在這裡讀高三,常跟同學們去踢足球,每次把球踢飛到工廠圍牆,都是我去撿回來的。有天踢到很晚,當我翻過圍牆,回頭再看大家都跑光了。冬天黑得很早,朔風呼嘯。眼前的工廠空無一人,只有魔女區的廠房,還有大片枯萎的荒煙蔓草。
傳說在這種時候是最容易撞到鬼的。
果然,我看到了她。
她從野草叢中走出來,穿著一條窄窄的旗袍,全不懼怕寒冷。她的髮型就是電影裡見到的那種,用奇怪的目光看著我。那年我才十七歲,她居然主動跟我說話,廣東口音的細聲軟語,記不清具體聊了些什麼,但那感覺並不是恐懼。我跟著她走在冰冷的廢墟,看著寒夜緩緩降臨,月牙升在殘破的煙囪頂上。我看到她眼底眉角的哀傷,聽她說起那個年代的趣事,還有她短暫的人生。她的二十五歲容顏,凝固在這片荒郊野外,不會再被改變與傷害。
時間化作厚厚的塵埃,她依舊鮮豔地被埋葬在滿屋塵埃之中。
少年的我,站在寒冷的新月下,懷中抱著一個足球,野草在身邊歌唱,風吹亂單純的眼神。
她給了我一個微笑,但她不會把我帶走。
於是,我像其他人那樣慢慢長大。考進大學,踏上社會,沒有改變世界,反而被世界改變,變到她再也無法認出我來。
那時候,我已經老了。
她生於1910年,死於1935年3月8日,死後葬於廣東人的公墓,後來公墓被拆除建造為工廠,她的骨骸也就此與魔女區融為一體。
我會像她一樣死於二十五歲嗎?
你的老師 明
1995年3月8日
2011年,秋天,小枝回到南明高中,也成為了語文老師。
她獨自坐在圖書館的角落,攤開這封儲存了十六年的信箋,泛黃的信紙上佈滿申明工整漂亮的字跡。
十一長假前,在學校的最後一天,歐陽小枝才踏進學校圖書館。當年不知來過多少次,雖然有神秘小閣樓的傳說,仍是她最喜歡的地方。那年頭沒有網路,教科書完全滿足不了求知慾,每一本書都如此珍惜。她常在閱覽室一坐就是兩個鐘頭,有時會忘記吃晚飯……
如今,圖書館被重新裝修過了,閱覽室還在老地方,桌椅已煥然一新。藏書增加了不少,但還有十多年前的老書。在書架間徘徊許久,好不容易找到那本《第三帝國的興亡》,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