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黏膩的油光,崔從誡一陣反感,露出嫌憎的表情,白了她一眼。
“我沒事,你不必多心。”勉強開口,算是安慰。
二喬淺淺一笑,望著他,看他額前抹了些汗,拿出絹子,上前靠近他,道:
“瞧你一額汗,我替你擦──”
“不必了!”崔從誡不耐煩地揮開她。
絹子掉落在地上,他不知是否存心,踩著絹子走過去,頭也不回地離開內房。
二喬回過神,才默默撿起絹子。手臂越發的疼痛起來,她匆匆看看左右,慶幸沒有半個人,急急地躲回房間。
掩上門後,看著被燙爛了皮的手臂,又發起怔來。
那潮浪激烈的拍打著岸礁,濺起的水花可達層樓高。海潮聲轟隆,兇猛地將人吞噬,蓄積滿的力量在一剎間崩碎,彷佛一顆巨大的星辰在空中爆開,碎筋似分射人間。
亭中觀潮,次次驚險得像要被海潮吞沒掉;光藏屢屢驚跳,沉如止水的心也跟著澎湃起來。從泰山南下,不知不覺到了江南,名聞天下的錢塘潮兇猛的濺入他心潮,千軍萬馬轟然鼓動,教他的心激越鼓譟,久久不息。
多少年了?還要飄浪天涯多久?伊人啊……她是否已兒女成群?
他和她之間,如今就像那海上潮;浪花空濺,什麼都破碎了……
我佛慈悲,渡天下眾生,卻渡不了他這顆痴惑的心。
等到滄海變了桑田,或許……
啊……
他仰向天,江潮濺了他一臉。
只想呀只想,看看她是否過得好。
只想……
再看她一眼。
坐完月子,又過兩月有餘,大房仍一副大腹便便的模樣;每天唯一做的就是吃,吃吃吃地吃個不停。站在她身旁,相形之下,二喬顯得無比的輕盈纖細,反襯大房更加的粗肥遲鈍。崔從簡看得不禁搖頭道:
“你能不能停停口?瞧瞧你自己那副模樣,還能見人嗎?看看三弟媳,多自重自制,你該多學學人家。”
二喬下意識低下頭,忐忑起來。崔從簡或許無意,但正值晚膳時分,各房的人都在,這般拿她做比擬,令她的立場更加為難。
大房睨了二喬一眼,悻悻道:“你當我喜歡吃?我也是不得已,不吃的話娃兒誰喂?你當我替誰家傳宗接代啊?要不然,你叫她有本事生生看,看她是會吃不會吃!”
崔從簡蹙蹙眉。他才說兩句,她就有本事回三句,心頭一陣厭躁,索性閉口不理她。
本來無事吃著飯的崔從誡,聽大房這麼一說,臉色被撩得難看起來。他該做的都做了,二喬的肚皮硬就是不爭氣,每每還要被奚落,不氣也煩。
“我記帳去!”啪答丟下筷子,索性不吃了。“春荷過來替我研墨!”叫了丫鬟隨他進去。
二喬做錯事般,默默看著丈夫背去的身影,努力將喉嚨裡微酸的澀意吞進肚子裡去。
“都是你!好好的提這做什麼,把從誡氣走!”崔從簡責備妻子。
“這哪能怪她,”崔母維護大房道:“你媳婦說的也沒錯,養娃真累人,你該好好體貼她才是,反而幫外人說話,她當然不高興。”
一句“外人”,刺得二喬心破一塊,頭垂得更低,連飯都吃不下。
“娘說的是。”二媳婦附和。“沒生養過娃兒的,是不會曉得生養娃兒的苦──”
“啪”一聲,二喬失手一滑,手上的碗掉碎到地上。
“對不住,我太不小心了……”她驚慌的抬頭,連忙道歉。
崔母垮下臉。“你存心觸崔家黴頭是嗎?我不說你,你也不知反省,就沒看你做過一件好事!”
“我不是有意的,娘。”真是不順啊。燙傷的手臂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