錘地板，方才的動作牽動了左腿的傷勢，小腿上一個巨大的血窟窿，紅黑色，像一隻黑洞洞的眼睛，顧睿知道自己多半的待遇是因為傷員。
記憶倒帶，當時他們二人被合圍，楚璇又走散，凌峰二話不說殺開一條血路，顧睿只得為其斷後，至少有一個人能夠向外求援。
現在想想，要不是楚璇下落不明，凌峰拼死也不會獨自脫身，一定要保得楚璇周全。
前方狹長的走到傳來腳步聲，原本就警惕心十足的顧睿神經緊繃，這是一種本能反應，即使知道對方若有害人之心自己早已屍骨無存，但坐以待斃也不是他的風格。
那人逆著光，看不真切，光影只勾勒出面部柔和的線條，那人默不作聲的丟給他一瓶茶水，顧睿舔了舔乾裂的唇，這才發現自己聲音也嘶啞的厲害，連一句“謝謝”都說不出口。
沒有遲疑，顧睿大口的灌下大半瓶水，只覺得飲下玉露瓊漿，甘冽非常，清亮的茶水生津止渴，潤澤咽喉，說不出的酣暢淋漓，顧睿喝得有些急，唇角溢位不少水澤，他只是袖子一抹嘴，痛快的吐了口濁氣。
這樣的舉止對於“聯盟貴公子”式的人物而言著實有些粗鄙。但顧家是軍旅世家，家教嚴厲苛刻，顧父鐵骨錚錚，顧母巾幗紅顏，最看不得公子少爺一派養尊處優的作風。顧睿從小接受近乎斯巴達式的教育，做事也一板一眼，同凌峰、洛林相比少了份優雅閒適，甚至舉止在不少名門貴女看來，有些粗魯——這點到和洛塵相似。
最讓虧得他平易近人，長相如同鄰家大哥般溫和，否則一定會遭人嫌棄。
“謝謝。”顧睿將水瓶丟還給他，那人反手一接動作嫻熟流暢，讓顧睿一愣，像是相識多年深交的好友一般自然，“你是誰？”
那人沉默了片刻，忽然輕笑了一聲，走出了陰影，如破雲而出之月一般，聚集周遭清幽的光，顧睿險些倒抽一口涼氣，那是一張清俊雅緻的臉，柔和的眉，深邃的眼，水色的唇，怎麼看都是一個溫潤謙遜的年輕人，若不是他手上緊扣著鐳射劍，如一杆長槍一般筆直挺拔，恐怕沒什麼人能將他和顧睿彼時的好友相聯絡。
在聯盟時的洛林五官如斧鑿，斜飛入鬢的眉，刀刻般挺拔的鼻樑，面部線條稜角分明，這樣英姿勃發、氣宇軒昂的人，穿著筆挺的軍裝，明明言語刻薄、性格頑劣，卻偏偏喜歡扮演翩翩紳士，與生俱來的優雅。
那麼年少輕狂，飛揚灑脫！
久遠的記憶帶著稜角，一片狼藉。
“洛林。”
“顧睿。”連嗓音都變得低沉磁性而非渾厚。
洛林知道顧睿想問什麼——你怎麼會在這裡？你這些年都去哪裡了，為什麼不和我們聯絡？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除了你到底還有沒有人活下來？
就像當時陸宸猝不及防的出現在洛林眼前，洛林卻沉默著拋下一起的疑問，一向體貼入微的顧睿不會刨根問底，有些問題心知肚明，如果不是致命的變故，怎麼會一去不回。
“阿林……你終究還是回來了。”
這麼些年來，不斷的有人告訴洛林，他變了，再也回不去了，他洛林一輩子只能躲在陰暗的角落裡苟延殘喘。
——“洛林先生，XX00是針對女性開發的，男性使用的後果很可怕的。”這是狐狸小姐的警告。
——“你的樣子變了……”高高抬起雪白的下巴的葉纓，以恩賜和確鑿的口吻下結論。
最後連他自己都對著照片那個英武的少年發愣，不記得記憶中的模樣。
唯獨顧睿，就像彌補五年前的迎接，擱淺了五年的問候“你終於還是回來了。”
溫柔到心軟的人。
還來不及享受久別重逢的喜悅，終端機的叫聲將人拉回困頓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