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楨有些倦怠地坐在扶手上,拇指按著太陽穴,淺藍色的瞳仁中裝載的疲倦同流蘇初次見面時如出一轍。他身後是龐大的資料分析儀,顯視屏上跳躍著令人眼花繚亂的數字和繁複的基因密碼,桌上是一份份聯盟尚未解密的機密紙質檔案。
陶楨這個年紀就坐在這個位置上,付出的比常人想象的還要多,他真的很累,也很忙碌,但是有些工作不能假手於人,有些事務必須親力親為,他缺人手,而且缺得厲害。
聯盟各大高校每年畢業的博研生成百上千,但是入得了他眼的乏善可陳。一方面,這些人多少和各種勢力有千絲萬縷的糾葛,另一方面,興許是他眼界過高,並沒有讓他眼前一亮的人才。合乎他心意的助手這麼多年來,只有兩個人,喬一白和雲流蘇。
後者尤甚。
他調取過第一空域的檔案,這位雲疏桐的助力兼機要秘書,無論是科研方向和實踐理念都同他如出一轍,甚至連“亡靈族是人類進化的另一種形態”以及“亡靈化理論上能保持人類理智”這兩個在主流科學界大逆不道的觀點,流蘇也能和他心意相通。
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他原本設想等風聲過後,就讓這兩人正式介入他的實驗室,但是偏偏這個時候,這兩隻小動物不讓人省心,給他玩失蹤。
陶楨揉著太陽穴,垂下的眼瞼讓他看上去疏離而落寞。手邊是他平日裡最喜歡的咖啡,泰勒斯咖啡——泰勒斯歌劇院獨有的奢侈品級咖啡。陶楨的目光轉向飄著嫋嫋白煙的咖啡上,思緒卻不知何在。
傳說文明時代,咖啡在希臘語中的意思是“力量與熱情”,但是他絲毫不能在這種咖啡裡體會到這兩種情感。泰勒斯歌劇院是因歌劇院最出名的一出歌劇,“泰勒斯·安德洛尼克斯”而命名,原本的名字被人遺忘。這出文明時代聞名遐邇的歌劇講述了一個英雄末路的故事,反映複雜的人性。陶楨不喜歌劇,但是出於某些原因也會去歌劇院。機緣巧合愛上了歌劇院的這種咖啡。
歌劇本身是個陰冷沉重的故事,因它命名的咖啡自然也體會不出“力量與熱情”。但是那種縈繞在舌尖濃重的悲苦意味卻格外提神,比起化學合成的藥劑更讓他喜歡。
或許還有一個原因,陶楨修長白皙的手指扣在深色的咖啡杯上,呷了一口咖啡,漫不經心地想,每次去泰勒斯歌劇院去看那出歌劇,他都會想起自己的另一個傑作——葉執。
通訊器上跳躍的資訊欄見不得陶楨的偷閒,而且是某位位高權重人物的專線。陶楨放下咖啡杯,正襟起身行禮。
“洛元上將。”也是陶楨的外祖父。
年過古稀的上將精神矍鑠,甚至還有幾分和顏悅色,像是一個普通的老爺爺,只是他肩上的三星金麥穗卻如山嶽一般,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陶楨和洛元的容貌並不相似,洛元面龐剛毅,劍眉星目,五官如刀刻般深邃,是標準的洛家人長相。他和同為洛家的洛林曾經的相貌倒是頗為相似。而陶楨柔和秀逸的五官,眉眼如畫,清俊得更像是書卷氣的大學教授。
“希望沒打擾到你的工作。”自己外孫溫文儒雅的外表下有著一個不甘寂寞的野心,以他的能力,無論是專攻政途還是一心科研,都遊刃有餘,但是他想兩者兼得,時常忙得焦頭爛額。
這句話出現在德高望重的上將口中,聽得人不是受寵若驚就是心急如焚地反思話裡有話,陶楨卻只是淡淡一笑,“您說的哪裡話。”
“你為那些異化人上報的編制問題,聯部那裡恐怕不會輕易鬆口,”上將單刀直入正題,眉目間的笑意疏淡了些許。
“異化人爬得太高,不是每個人都樂見其成。更何況你是‘特許者計劃’的支持者,一向偏向於異化人和病變人類。在聯部的那些老傢伙看來,這些人純粹是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