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所以,他寧死也不願相信自己的父親是個吃人肉的惡魔。
已經是四月,寒意依舊徹骨。外邊的天一直保持著青灰色,彷彿只有這樣才能配得上人世間慘象。
“這便是亂世了!”旭子長長地嘆了口氣,將手中公文放到了桌案上。他記得多年前在炭盆旁,唐公李淵也曾這樣嘆息過。當年的他對此十分不解,如今,才開始體味到了其中的沉重。
亂世可能會出幾個英雄。但對大多數生活於其中的人來說,所見到的絕對是死亡和毀滅。它可以把孫九、張金稱這樣平素逆來順受的老實人變成巨盜,也能將博陵崔、趙郡李這樣的世家大族連根拔起。它能將曾經繁華一時的城市化為焦土,而在焦土上重建一個城市,至少需要數十到上百年。
誰之過?旭子可以把這一切責任全部歸咎於楊廣,但無論是誰的過錯導致了這個亂世的到來,即將為之付出代價的,卻是生活於其中的所有人。並且越生活在底層者,受到了傷害可能也越大。雖然他現在已經是郡侯,大總管,大將軍,但他的父母、舅舅、親戚卻曾經平頭百姓,並且有人已經遭受了隨亂世而到來的劫難。
身背後的炭盆被一雙手撥亮,讓屋子內的寒氣稍微減了幾分。李旭輕輕地回過頭去,看到萁兒被火光映紅的笑臉。
“你又嘆什麼氣,還為張季的死而難過麼?”萁兒一直很貼心,幾乎不用揣摩便讀懂了旭子的想法。“他用自己的命給其父換了一條生路,也沒什麼遺憾的了。況且你按‘死戰殉國’報上去,朝廷照理會給他一點身後哀榮!”
旭子苦笑著搖頭,目光中依舊帶著揮之不去的落寞。“他在塞上已經成了家,孩子都兩歲多了。去年在雁門將甘羅交給羽稜部可墩的時候,那些契丹人還捨不得讓張季離開呢。他想在中原混個官職,以便安慰父母的在天之靈。等將來世道重新安定下來,也能給孩子也混個好出身。如果當時知道今天的結果,我不如勸他留在契丹人那!”
他說得是發生在去年十月底的往事。將楊廣送到太原後,汾陽軍便完成使命。隱約感覺到天威難測的旭子帶領軍隊快速返回汾陽,收拾了所有物資補給後即開始移防。繞路趕往博陵的途中,他又帶著親兵去了雁門一趟,如約將甘羅交給了阿芸,順便從潘佔陽手中接受了自己在塞外兩個貨棧這麼多年應得的紅利。
“世間之事,誰人能料得清楚。你已經盡力幫他了,張季死後想必也能瞑目。至於那個孩子,其實做官未必就是一個好出路。”萁兒接過李旭的話頭,順手拎起腳邊的壺,倒了一碗濃茶給他。家中有足夠的僕人和婢女,但夫妻之間卻習慣這種彼此互相照顧的溫馨,不願將一碗飯,一口水的恩愛假手他人。
“沒做官時,有幾個不盼著出人頭地!”李旭笑了笑,伸手接過茶杯,“等級這麼分明,誰不想著高人一頭?你怎麼過來了,娘和嵐兒她們呢?”
有些平頭百姓的感受,不是萁兒這種錦衣玉食長大的人所能理解。但這並不妨礙夫妻之間的交流。迄今為止,萁兒和李旭都已經能包容對方一些缺點,並在彼此之間的包容中體會出很多生活的樂趣來。
“娘和嵐兒乘車去了臨近的莊子,該組織人手給麥田除草了,他們怕忠叔和忠嬸兩個招呼不過來。我笨手笨腳地幫不上忙,所以就到你這來看看,順便找些事情做!”萁兒做了個鬼臉,故作謙虛的說道。
“剛好,這裡有些公文,需要有人幫我出主意。崔郎將的傷還沒好利索,趙參軍又忙著去接受朝廷來的物資去了!”李旭向旁邊挪了挪,在胡凳上給萁兒讓出一點空間。
維持一個家的平衡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特別是李家的兩個女人,一個八面玲瓏,另一個心生九孔。因為彼此的出身和閱歷差異,她們甚至無法做姐妹。所以李旭只能儘量讓每個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