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橋一陣猛咳。
一個柔弱如花蕊的小丫頭,會是天神“刑王”?!一隻妖怪,跟一個天神,會一起坐在麵攤前吃麵?!
“你不信。”釋笑道,摸出面錢放在桌上,起身離開。
老橋跟上去:“我信,我只是不敢相信,我這一生居然有機會遇到一個天神。”
她停下腳步,好笑地看著他:“我說你就信?”
老橋點點頭:“目前我也找不到不信你的理由。”
她搖搖頭:“怪物。”
“手怎麼了?”他看到了她手掌裡的灼傷,“天神也會受傷?”
釋舉起手,看著那塊尚有痛覺的傷痕,說:“我發現,我不可用任何武器傷人,刀槍劍戟都不行,一旦強行使用,那武器便會化成一團怪火鑽進手掌,留下一道灼傷,劇痛七日不消。”
“怎會如此怪異?”老橋托起她的手,上頭已有好幾個傷痕,新舊不一,“身為掌司刑罰的神,不該是手執利器的麼?怎麼反而還為此而傷?”
她收回了手,搖搖頭:“我的記憶不完整。但有一點我很肯定。”
“什麼?”
“刑王,已是很遙遠的過去。我已不再是天神。”她深吸了口氣,“如今,我雖不是人類,卻也與凡胎肉身差不了多少了。”她又低頭看了看指上的戒指,自嘲道:“如今,我就與這戒指一般,不綠不黃,都不知自己究竟是個什麼了。”
“你這戒指……似乎與從前不太一樣?”他看著那枚金光流動的指環,“綠色的部分好像變多了?”
“變不變,又有何關係。”她握緊右手,冷冷道,“反正也脫不下來。”
說罷,她加快了腳步,朝城門而去。
“釋!”他喊住她,“如今官府到處派人拿你,你小心些。若無去處,我來想辦法。”
她停下來,側過頭道:“你來安排我的去處?若偏偏是你向那幫蠢人告了密,我豈不死得冤枉。後會無期,妖怪。”
老橋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湮沒在墨黑的夜色與清脆的四更梆聲裡。
麵攤一別,兩三年沒有釋的訊息。
老橋哪裡也沒去,這些年他幹得最多的事,就是終日在河水上思考——為何身為刑王,反而偏偏不能碰利器?為何那個指環無法取下來?為何她的名字叫“釋”?
在他還沒有想出答案的時候,從橋上經過的人,越來越頻繁地帶來“某家惡少被人斬殺”、“某個身背命債的賭坊老闆被斬殺”、“哪個犯了大罪卻被官府不了了之的大官之子被斬殺”等等,“斬殺”這個詞,迴圈出現在老橋的耳朵裡。
而這些案子,從來沒有抓到兇手。暗地裡拍手稱快的百姓們,私下稱這兇手為“判官”,贊他是黑白分明,為民除害的英雄。
可是,不論有多少人稱讚“判官”,坐在橋頭的老橋,始終在暗暗擔心。
第四年,老橋越來越多地聽到“某某山莊裡莫名其妙死了十幾口人!”“開私塾的老吳不知惹了誰,腦袋都丟了!”“當鋪裡的許老闆跟他老婆被人給殺了!兩口子都是敦厚人哪!”
當那些一臉惋惜的路人從橋上走過的時候,老橋決定,再出去走走。
7
這一次,老橋走了很遠的地方,才找到在另一個城池裡的她。
大風客棧的某間客房裡,一身素衣的釋,半躺在床上歇息。數年不見,她的面容未有改變,只是那雙深藍色的眼睛,總是半睜著,眼角微微上揚,像一隻鋒芒暗藏、冷冷窺視獵物、驕傲而明豔的獸。手上那枚指環,翠色竟已佔去了三分之二,原本耀眼的金光暗淡了許多。
老橋坐在她面前的凳子上,旁邊的地上,一個店小二打扮的少年躺在血泊中,咽喉上一道深深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