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之學還融合了儒家學說?”常凱申驚訝道。
周赫煊點頭道:“是的,黃老之學的主張之一是‘刑德並用’,這就相容了法家和儒家的治國理念。”
常凱申奇怪道:“那豈不是中國曆朝歷代都在使用黃老之學?”
“不錯,”周赫煊笑著說,“所謂的外儒內法,歸根結底就是黃老之學。”
常凱申又問:“那獨尊儒術是怎麼回事?”
周赫煊解釋道:“董仲舒的獨尊儒術,是儒家學說和黃老之學的再一次結合,其中吸納了大量的黃老思想。比如黃老之學的根本是‘無為而治’,這種‘無為’並非放任自流,而是在確立統治秩序的前提下清靜無為。君王的無為立足於臣子的有為,即‘君逸臣勞’,有點像英國的君主立憲制。但也只是像而已,因為決定權仍在君主手裡。董仲舒在獨尊儒術時,把黃老之學最核心的‘無為而治’,完美融合在他的儒學體系當中,用來闡述治國之道、君臣之道、君王政術。比如選賢任能、量才授官,這就是典型的黃老之學,發展到後世就形成了科舉制度。”
常凱申繼續點頭,乖乖地聽學術講座。
周赫煊繼續道:“再來說說刑德關係,董仲舒對於刑德的解釋,主要延續了孔孟的仁政和德治。但在刑德理論根本上,卻借用了黃老學派的陰陽刑德學說。這一點非常重要,它是兩千多年來中國法律制定和實施的根本準則。”
常凱申總算明白了:“也就是說,我們現在的儒學,其實是黃老學說博採諸子百家之長,而董仲舒又融合了黃老學說的新儒學,跟孔孟那個時代已經有很大不同。”
“確實如此,”周赫煊點頭道,“不過到了程朱理學之後,儒學再一次蛻變,剔除壓制了很多黃老之學的思想。所以到了明清時代,中國人的思想漸漸趨於禁錮,以至於被西方文明所超越。因為黃老之學很重要的理論就是‘因循天道’,這裡的‘天道’指自然和社會規律,黃老之學不提倡遵守祖宗之法,而是提倡根據社會的變化制定相應規則。”
常凱申就是一個程朱理學的忠實擁護者,聽到這裡他心裡有些彆扭,但還是耐著性子問:“如何用黃老之學來治理現在的中國?”
周赫煊笑道:“什麼清靜無為、君逸臣勞,這些我就不說了,因為現在中國的情況並不適合,黃老派的清靜無為是建立在穩定的統治秩序之下。先來說說依法治國、寬刑簡政、與民休息,依法治國,委員長你能做到嗎?”
常凱申說:“民國的法律是越來越完善的,當然能夠做到。”
“法律是法律,只是制定出來有什麼用?”周赫煊嘲笑道,“就拿去年救災來說,那個夥同英國人貪汙救災糧的專員,現在還逍遙法外吧。這也能叫依法治國?”
常凱申臉色不爽道:“貪官汙吏我也痛恨,但水至清則無魚,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寬刑簡政、與民休息呢?”周赫煊說,“只要能做到這兩點,十年之內,中國的國力必然突飛猛進。”
常凱申說:“國家內憂外困,如何與民休息?平亂禦敵需要錢糧,擾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你直接說黃老之學如何用‘術’吧,我只有先穩定了局面,才能做到你說的那些。”
周赫煊笑道:“很簡單,黃老之學有兩個重要思想,叫做因天循道、守雌用雄。”
“何解?”常凱申問。
“因天循道即是順勢而為,大多數百姓最渴望得到什麼,那就給他們什麼,”周赫煊說,“就算給不了他們,也要讓他們看到希望。比如現在德國法西斯為什麼發展順利?因為希特勒順應了民意,大部分德國人想要復仇,想要振興經濟,想要復興民族。而委員長你在中國搞法西斯,這是行不通的,跟絕大部分中國人追求的東西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