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肯借我一絲慰藉。
失了他,我已失了全世界。還能在乎什麼,還會在乎什麼?
仍記得第一次見他。那一年,我九歲,他十二歲。
那是一個初秋的傍晚,晚霞燦若織錦。祁叔帶我回家。冷的風,拂過我沾滿汙垢的白色的裙。冷,有微微的瑟縮,卻固執的挺直小小的身形,任長長的頭髮垂下來,遮住所有表情。
“殷紫,這就是你的家,我是你爸爸,那是你媽媽,這,是你哥哥。”祁叔的手溫暖寬厚。他蹲下身,將我半抱在懷裡。我便倔強的抬頭,對著空曠的大廳微笑。
“你叫殷紫?我是祁歌,我是哥哥哦”。少年的聲音溫和如水。他牽著我的手,柔軟而溫暖,有輕微的汗溼。
祁叔便笑了,胖大的臉上一色的溫和,“祈歌,以後要好好照顧妹妹!”
“嗯,那是自然。”他揚唇微笑,淺棕色的眸子呈現出琥珀流轉的光澤。那眼神,明明是乾淨而柔和,卻又分明的寫著一絲戲謔。
遠遠的看見萍姨,她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視螢幕。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覺得,冷。
祁歌牽著我的手帶我上樓。客廳裡卻隱隱的傳來爭吵的聲音。
他便看著我,那眼神冰冷而陌生。隱約,在他的眸子裡,看到與年齡不相稱的複雜。
我卻只能微笑。那時我清楚的知道,對於他和他的母親,我是個無恥的侵略者——他們以為,祁叔收留我,是因為他依舊迷戀著往日的夢中**。而我,是那個“夢中**”於馨兒留下的唯一一個孩子。
上代之間的事情,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母親深愛的父親。倘若不是因為深深的愛,我不會失去父親,不會失去母親,不會失去家,不會失去一切。八歲那年,父親的事業正如日中天,年紀輕輕,任A城某局局長,深受領導賞識,據說,是下任市長的候選。然而,就在選舉的前半月,母親卻忽然收到匿名的信件。那封信,打碎了她平靜幸福的生活,斬斷了她對愛情婚姻的信任。那個與父親並肩的女子,她年輕妖嬈、美麗大方的身影,如一把利刃狠狠刺進母親心裡。
那是沒有硝煙的戰場。冷戰,爭吵,週而復始。當仇恨矇蔽雙眼,感情便化為利刃。母親滿腔的愛漸漸化為決然的恨。一紙訴狀,她將父親告到紀委。一時間父親聲名狼藉、前程盡毀,調去郊區小鎮。臨行,他將長長的信置於母親枕畔,相識相知的點滴娓娓道來,相攜相伴的歲月細細品味。他說,“即使失去一切,都不願失去家,失去你,失去愛”。她流淚滿面,悔不當初。可那些懺悔,父親卻再也聽不到了。他死在明鏡湖畔,死於車禍。
而母親,亦在明鏡湖畔自盡。臨走那夜,她對我說“殷紫,你知道嗎?其實,愛就是信任”。
“愛就是信任”——我不懂,可那句話卻深深紮根在我心裡,刻入骨血。
我在三個舅舅家輾轉,寄人籬下,飽嘗辛酸,顛沛流離。直到祁叔帶我回家。
八九歲的孩子,應還是天真活潑的吧。我卻終日的沉默,所有的表情,只有微笑。而祁歌便常常在我微笑時看我,滿是疑惑的看我——只一瞬,就迅速的遊走。
父親的事終於被人張揚開,鬧得沸沸揚揚。縱使是小小年紀的人兒,也躲不過那一場風雨。
依稀記得那是一個深秋的傍晚,有金色的陽光撒落,我背碩大的書包,走在回家的路上。身邊,是無數的指點、辱罵或者嘲諷,偶爾有小石子衝我丟過來,或者惡意的推搡。我卻只能低頭不語。
“夠了,你們太過分了!”是祁歌。
我從來沒見過那樣的祁歌。他棕色的眸子裡,寫滿憤怒,一張臉竟憋得通紅。
那是一場少年之間的惡鬥。戰爭結束的時候,他一頭一臉的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