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蓀琅笑吟吟道:“不打緊的,皇上知道娘娘身上不好,也不會認真計較那許多。”
抬輦出了瓊苑左門打乾東五所前面過,再行幾步是宮正司六尚局,那所南北狹長的屋子分割開了東六宮和仁壽宮那一片,先帝的宮眷和聖眷正隆的是兩樣的。
抬輦的太監腳底下很輕快,趟著水在夾道里穿行,間或踩到水窪,啪地一聲脆響,繼續穩穩前行。北京的盛夏和南方不同,涼爽好些。空氣被雨洗刷過了,帶了一股凜冽的溼意,迎面撲上來有點涼。音樓窩在座兒上往前看,宮牆被雨一淋分外紅得濃烈,兩側重重的黃琉璃瓦殿頂一撥一撥往後倒退,在宮裡到處都是一樣的風景,人在其中像上了重枷,再也走不出去了。她嘆口氣,默默閉上了眼。
噦鸞宮和喈鳳宮一樣單門獨戶,一座大殿,兩邊有梢間但沒有配殿,其實有點孤零零的,畢竟只是太妃們頤養的地方,沒那麼多的排場考究。不過論清幽毫不含糊,進了門一座琉璃影壁,後面栽著一棵很大的銀杏樹,樹齡不知道有多長了,綠油油的葉子像堆疊的小扇子,遮天蔽日。
要使的下人也早有指派,闔宮十個火者、四個尚宮、八個宮婢,見主子到了,整齊列著隊上來見禮。自報家門等主子訓話,音樓看著這些人,一個名字都沒記住。沒記住不要緊,有彤雲在,要辦事叫她吩咐下去也一樣。
閆蓀琅把人安頓好辭了出去,音樓在殿裡來回逛,地方太大了,明間裡空曠幽深。一架地屏寶座設在八仙落地罩後面,沒有人侍立的時候像個供奉佛像的神龕,讓人莫名有種敬畏感。
她站在一片帷幔後,風鼓起了幔子的下沿,連帶兩邊繫帶上垂掛的流蘇也一道紛紛飄起來。彤雲領人託著衣裳進來伺候她換洗,她擺手把人支了出去,低聲道:“今天起我就裝病不見人了,萬一皇上來,你只管說我惶恐,不想叫他過了病氣,能擋就擋回去。”
彤雲為難道:“人家路遠迢迢把您接回京,見肯定是要見的,奴婢三言兩語能把人打發走,也不在您這兒當差了,早就上內閣做首輔去了。”
也是的,怎麼料理呢!她站著發怔,彤雲替她把半臂脫了下來,邊道:“不是我說,主子這回該看開了,到了這步還計較什麼?江南之行就當是個夢,以後偶爾拿出來回味回味就是了,不能當飯吃,要不一輩子陷在裡頭出不來。我估摸肖掌印南京的差事辦完了就會回宮的,他還在內廷走動,您也能見到他,可是見面不相識,您能做到嗎?現在先適應起來,將來也好應付。“她蹲下整理裙角,往上覷了眼,她還是呆呆的,便提醒她,“主子,宮裡忌諱苦大仇深。”
她說知道,自己把胸前的鈕子整理好,回身坐在窗前,看雨把罈子裡的花草打得東倒西歪。盼著別停一直下,絆住了皇帝的腳,他不來噦鸞宮就天下太平了。可是夏天陣頭雨,來去都很快。一轉眼功夫日頭暘起來,樹頂的知了攢足了勁兒,愈發叫得震耳欲聾。
竹簾間隙篩進日光,一稜一稜照在地上,光影裡有細小的微塵浮動。音樓坐在那裡,隱約聽見有擊節聲傳來,心裡一驚,吩咐彤雲外頭看看,果然見門上小太監壓著膝頭跑到廊子底下傳話,聲音不甚大,但是聽得很清楚,說:“萬歲爺到了,請老祖宗準備準備,出來接駕吧!”
來得這樣快!音樓怔忡著站起身,彤雲進屋瞧了眼,她臉上沒什麼血色,嘴唇白得紙似的,這樣倒好,病西施的模樣,皇帝但凡有點人性也不忍心下手。
上來替她整了整掩鬢攙扶出去,音樓邁出門檻在廊下靜待,影壁後面出來一溜太監,她也未及細看,低頭下臺階跪拜,兩手趴著磚縫道:“ 奴婢音樓,恭迎聖駕。”
雨後的太陽威力未減,熱辣辣照在她背上,稍停留一會兒就覺燒灼生疼。皇帝的皂靴踏進她的視線,然後一隻手探過來,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