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上山,做例行檢查。順便帶
了些牛羊肉片烤肉做料,打算看完病在鐵紗環護的夾室走廊上,用平
日積存的松塔當木材烤肉吃。庭階有幾株老梅,枝幹、r槎,經雪凝寒,
徐吐冷香,加上炙肉,合蔥配荽,膏潤腴香,風送戶外,真能香聞十里。
碰巧北平戲曲學校金仲蓀校長陪同程御霜到西山來賞雪健步,時屆近
午,飢火中燒,突然聞寒梅炙肉,氣味芳烈,跟左鄰幻園(葉遐庵別墅)
看門老頭兒打聽,知是我在吃烤肉,彼此熟人,於是他們叩門而人,做
一個不速之客。御霜是梨園中有名的“酒嗓”,酒越喝得多,嗓子越嘹
亮,看見鉸子旁邊有鄉下燒鍋裡的二鍋頭,既來之則安之,頃刻之間,
最少也有半斤老白乾下肚。酒酣耳熱,我煩他唱一段,讓大家一飽耳
福。硯秋平生最怕沒胡琴乾唱,因為抽絲墊字,非有胡琴託襯才能好
聽。正在為難,碰巧舍下的王廚子送粥進來,我忽然想起王廚子在山
上沒事就聽收音機,有時跟著收音機的京劇唱片拉拉胡琴,倒也有板
有眼,何妨叫他拉一段試試。王廚子一聽,真是驚喜交集,他認為最拿
手的是《文姬歸漢》那段胡笳十八拍,試了試琴絃,居然合轍,於是孰唱
將起來,其中雖然有幾個小腔託得有欠嚴密,可是一氣呵成,招引得若
幹踏雪的戲迷站在門外雪地上靜聆雅奏。後來被劇評人景孤血知道
了,還在《立言報》上寫了一篇《尋梅吃肉記》,來開程老闆的玩笑呢!
一般人只知廬山霧重,所以才有不知廬山真面目的說法,其實懈壑高
寒,亂雲霰雪,景觀之美,更不是夏季廬山避暑人士所能想得到的。
戰前筆者於役武漢時期,每屆盛暑主管都要到北平避暑,順便到協
和醫院檢查身體,看守老營的責任,就由在下一肩挑了。武漢匡廬雖然
交通便捷,信宿可達,可是因為職責所繫,始終未能一登匡廬。有一年
冬季連連大雪,武漢綏靖主任何雪竹要在廬山招待外賓賞雪,派辦公廳
主任陳光祖先行上山部署,陳約筆者同行。一路冰霜皚皚,反而覺得天
氣澄和,風物清美,到山上就住在綏署準備的臨時賓館。一夜朔風,推
窗遠望,高巖峻壁全部換上銀裝,簷溜冰柱,恍若水晶球簾,架空一條條
的電線每根都積雪盈尺,堆玉拂雲,香引輕颶。這種玉髓飛瓊撲人眉宇
的況味,有一種令人說不出的高爽清新感覺。下山之後跟人談起,大家
都認為嶄巖高寒,堅冰凝冱,當然不如夏季的修竹夾池,草木秀令人心
曠神怡。其實廬山冬雪之美,沒身臨其境的人是體會不出來的。
民國三十四年勝利復員,資源委員會調派我到熱河北票煤礦參加
沉泥掘窟復建開發工作,因為業務關係,經常往來平津錦州瀋陽等地。
農曆歲除,從北平趕回北票,行裝甫卸到餐廳就餐。同仁攜眷的少,大
眾都參加伙食團,餐廳寬闊,可以容約四五百人同時進餐。戶牖弘敞,
窗前走廊,臨時都鋪上嶄新的蘆蓆,廚師們一個個據案臨窗,揉麵擀
皮、拌餡、包捏,包好之盾,向窗外一擲,立刻堅挺,凝成冰球。小時聽
說,東北隆冬,冷得怕人,站在松花江橋上憑欄啐唾,掉在結冰的江面,
凍成一團,能滾多遠。當時以為過甚其詞,現在親眼得見,方信古人之
言,尚未我欺。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