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墓前添一枝花。
放學歸來的少年從他們身邊嬉笑奔過,有幾個大的甚至喊了一聲老師好。歸青沒來得及看清那是自己哪個學生,在原地愣了半天,直到少年的身影漸漸跑入殘陽之中。
方遠與他同立,靜靜地看著遠去的少年,蟬鳴從遠方漸次襲來。
二人之間,是歸青未等到回應的空白掌心。
☆、苔生
方遠與歸青自小就在一起,鎮子不大,兩家住得又極近,所以兩人從幼兒園起便同窗,小學畢業初中畢業來到高中,兩人成績優秀到了整個鎮子都聞名的程度,只是歸青受父親影響,對待讀書從來嚴苛,而方遠相比較則沾了腦子好的光,相較而言顯得散漫許多。
記憶裡歸青讀過很多書,方遠曾在他家見過他父親的書房,四面牆壁三面被書填滿,那個如火如荼的夏天,方遠帶著一身熱辣升騰的汗水窩在歸青家裡吹電扇吃冰磚,和歸青沒邊地侃,期間他說了什麼,高一的男生從厚重書頁間抬起頭,對著他才說的話一臉恍惚。
方遠好笑地去翻他看的書,維特根斯坦,二十六個字母個個認得,排在一起卻不是他認得的任何一個英文名字。
“是德文的。”歸青抿嘴笑了笑,卻沒有作更多的解釋。後來方遠在大學的圖書館找到標有這個名字的書,中譯本,然而已足夠艱深晦澀。那一個月裡方遠讀了這本五百頁的書,抽了一百包煙,整夜與人開車出去狂歡,直至喝得爛醉,抱著電線杆吐得掏心掏肺,又無端痛哭。
那一刻裡他想到歸青,於是山陵崩圮,河海逆流,死生覆滅。他被困在一個錯亂崩塌的世界裡,一個他自己走不出的牢裡,困囿其中。
而那個人,原來一直都在尋求著答案。
後來他再也沒有聯絡過歸青,終而洪流世事,泥牛入海。
歸青再一次病發,正在方遠的面前。
他站在校門口等著歸青。放學時間,方遠裹挾在眾多接孩子的家長中,不一會兒就見急救車嘶鳴著停在校門口,醫護人員匆匆抬著擔架跑進學校。方遠先還隨著家長擔心學生的安危,豈料不一會兒竟是歸青從裡面被抬出來,老師垂落在外的手還執著一截粉筆,人已陷入昏迷。
那一次昏迷時間很長,長到方遠在病床邊守了幾天,最後不得不拿了歸青的鑰匙去他家取換洗用品,站在陽春裡前他長久遲疑,繼而猛地痙攣般想到,歸青兩次入院陪在他身邊的只有自己,他假想中的“第二人”從未出現過,根本不存在。
確認了這個認知,方遠心中複雜,上了樓。
歸青的住所已不在原來的位置。高中後他父母回到城裡,只有他執意留下教書。學校分給他一個房子,他仍是選了陽春裡。
方遠沒有深究這其中的用意,以為自己將如一個局外人般進入歸青的居所。他站在門口,入目的是一個兩室一廳的普通住房,腳下的換鞋毯上規規矩矩放著一雙拖鞋。窗臺邊上擺了三盆花,修枝的剪子還放在旁邊。房間被打掃的一塵不染窗明几淨,然而一切小心翼翼井然有序,透露著主人細緻而敏感的氣息。
方遠沒有在房間裡找到任何一張照片,不是他有意為之,在房間裡收拾東西四處走動不意間發現,歸青的家裡,不僅是生活上,就連精神上這裡也不存在著第二個人的痕跡。方遠不知道自己該慶幸或者扼腕,又轉念想到自己無從有立場評判,於是作罷。
房間裡二十年生活的細末,水杯擺放的位置,碗筷的收放,籃子裡的水果,在眼中形成源源不斷的訊號傳入大腦,罔顧他的意志作著資訊處理。
歸青的生活,不受控制地浮現在他的眼前。
他看見臥房的牆上掛著的十字架。空茫茫一面牆,受難之人垂然於上,映襯著他的救贖。他只覺那一處如同無形落窠,無